待到下午,刘洪道与张荣已经回营各自掌握兵马——三路宋军抵进到金兵营寨四百步开外。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叫阵。 而这个时候,耶律马五其实已别无选择。 进,他已再难击退这几乎是两倍于己的宋军。可是退,他又如何能平平安安在胜捷军那些彪悍轻骑的威胁下退出京东路? 除非是依托营寨死守一番,让宋军承受一定的伤亡,进而与自己达成默契,放他带着麾下儿郎离开! 可那三路宋军却都只选择了围而不攻,惹得营寨之中耶律马五部一片徒然喧嚣。 待到日落时分,他总算是看到西面胜捷军军阵之中出现了一些动静——那可恶的顾渊居然将济南府里的炮石车给搞了过来! 这些东西沉重,只能跟着辎重队伍缓缓而行,不过这一次胜捷军的行军速度被收拢的降军拖累,所以这些辎重实际上也就比大队落后小半天时间到达。 而后,从济南府被带过来的工匠民夫们便在胜捷军的卫护之下,大张旗鼓地当着营中金兵,将五具炮石车给组装起来。 金兵营寨之中当即就传来一片喝令之声——他们从济南府过来,当然知道这炮石车的厉害,能将磨盘大的石头射出两三百步的距离!完全能在自己那些骑弓射程之外便将自己营盘给砸个稀烂! 可如今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好办法对付这些! 要么便孤注一掷,出营与宋军野战,而后突围出去;可如今包围自己的三部宋军,没有一个像是能够一触即溃的样子! 要么就只能干挺着挨打,反正这五台炮车对于他造成的麻烦主要是心理上的,未必会对他的营寨带来多么致命的打击。待挨到晚上,他再组织小股精锐出营夜袭,烧掉这些笨重的攻城器械便是! …… 而宋军这边,眼见金军竟然毫无动静,大概也猜得到对面士气已沮,甚至不需要顾渊再去吩咐什么,一名都头猛地挥动令旗,只见几个健壮民夫拿大锤将固定绳索的钉子狠狠砸开,五部炮石车的齐射,当即便将石块高高抛向金兵营寨,在对面砸出小股的烟尘。 胜捷军上下这时对于顾渊已经有了那么些许盲从和信仰的意思,因而对这种堪称隔靴挠痒般的攻击都没有提出异议。 他们觉得既然是他们自家节度提起的方略,就一定有他的道理。甚至连韩世忠这样的悍将眼见着打击效果不佳,也都是耸耸肩,没有太去细想。 反倒是赵璎珞看着这些炮石车,好奇地多问了一句:“以这五台炮石车,将营寨打破一个缺口不难,可若是想做拔寨之战……这个时辰动手多少有些晚了吧?难道顾渊你想再打一场夜战?”. “夜战是打不了了,至于能不能逼得出来金兵还得看那耶律马五是否还有勇气与魄力……”顾渊扫视了一下他预设的战场。休整了一下午的胜捷军骑军已经全部就位,他们占据了战场北侧一个制高点,随时等待侧击迎战的金军步军大队,明显是在防备那些金兵出营做拼死一搏。 而那些明显纪律和训练上都差得多的宋军则在各个队将的带领之下,列阵前压。那些济南降军,这时候也难得拿出了些勇气,就站在炮石车后,对着金兵大声叫骂,也不管那些契丹人、渤海人还有夹杂着的少数女真人究竟懂不懂汉话…… 这时候一个民夫打扮的人被甲士带到顾渊他们面前,大声问道:“节度!石块最多还能发射个五轮,照这种打法最多砸开几处寨墙,给各位军爷开出条路来,你看是否我们再去周围捡些小点的石块,就算是个头没有那么大,咱们拿绳子结网网起来,照样能用……” 而顾渊却摇了摇头:“不必那么麻烦——将战场上金兵尸首还有死马集中一处,今天全部给老子抛进金兵营寨中去!如果尸体不够,就去骑军那边要马粪!” 顾渊身后,胜捷军一众军将听到他这道命令也都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韩世忠倒是还好,没有多说一个字,可岳飞和虞允文的脸色都明显变得有些难看。 “节度这用的可是尸毒之法……”岳飞犹豫许久,终于开口劝道,“想要以尸毒逼得金兵出战?只是咱们下午交战,不过只有零零落落百余具人马尸体,就算全都抛进金兵营中,他们挖个大坑费不了多少功夫就能给埋了,还未等尸毒散布,便……” “便怎样?”顾渊听了倒是平静说道,“鹏举可是觉得我这所作所为太歹毒了些。” “是……这尸毒之法着实有些……”岳飞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硬生生地将那歹毒两字咽了下去,进而补了一句,“有违天时。” “天时么?”顾渊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像对此也不是很在意。他看了看身后的将佐以及新附之军,凛然道:“鹏举所说,我都明白。可这是宋金国战,双方都无退路可言,我又何必要守着那些迂腐的伦理道德?鹏举你说——有些时候,只要目的正确,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不必顾忌手段的黑暗呢?” “可节度……”岳飞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方才拱手郑重以对,“我还是觉得,咱们这些厮杀之人,平日手上人命累累,战阵之上两军相争,自是胜生败死,无可怨言。但其他地方,是应当有所不为的。” “有所不为?你说的倒也没错……” 顾渊若有所思,去也没有再与岳飞分说些什么,自然也没有叫停前方炮石车的持续发射。 他自然是了解这位岳鹏举的,一颗赤子之心,一腔报国之志。 战阵军略,两宋无处其右,可也是这样的单纯,让他只能胜得过战场上的明枪,却未必躲得过战阵之下的暗箭。不然为何还会有风波亭那场遗恨? 想到这,顾渊又向着阵前那些正卖力发射不停的民夫看了一眼——那些人都是从济南府征募来的民壮——他们自然是想不到这么多的,对那些死去的金人也没什么恻隐之心。只觉得既然顾节度雇他们过来,他们卖力地干活就是了……这些人还根本没有什么大宋家国的概念,谁给他们口饭吃,他们便跟着谁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