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说过!顾渊此子,鹰视而狼顾,望之不似人臣——如今怎样,抗命不尊,折辱天使,甚至连官家佩剑都给斩断!这若还不算造反,那怎样才算?难道诸公真打算待顾渊将他的刀架到你我脖子上,才觉得他是反贼么!” 左相秦桧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厢房里回荡,多少显得有些单薄…… 可他的身边,吕颐浩、赵鼎这样的文臣,张俊、田师中这一对翁婿却只是在那交换着眼神,没有一个应他哪怕一个细微的动作。 坐在上首的赵构眼见这局面也是头痛,他是半夜被这群文武给从床上捞起来的,缘由居然是秦桧收到了来自京东路的密报,内容只有四个字:顾渊已反。 初收到时他几乎手抖得拿不住文书,险些便栽倒下去,还是康履上前扶住了他。 可稍微回过神来,他便反应过来——这所谓密报,似乎有着太多问题。 “秦相公……京东路的正式军报还没有送过来——顾渊,毕竟是朕御笔亲封的侯爵,是朕的‘腰胆’,也是如今扬州行在的藩篱屏障。如何能听你一面之言,便给这等方面重将定这等谋反大罪?”赵构软软滴靠在椅背上,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觉得疲累异常。可他又不得不强撑在这里,毕竟这一年来,自己能在扬州行在安顿下来,不就是靠着顾渊和宗泽两个东拼西凑的重兵集团在分别在京东路和京畿路上挡住了女真人南下的铁骑么? 如今宗泽退守汴京,京东被金人两路夹击,万一那些金人真以重利笼络住顾渊,那他岂不是也要北上与自己父兄遍插茱萸去了? “腰胆!腰胆!都什么时候了,官家怎地还在相信这些虚名?咱们朝廷这一年来可是没给过那顾渊多少粮饷,他那七万大军可全是凭着京东路和江南那些商贾养起来的私军!”秦桧在那边急得几乎要跳脚,“官家!臣的心腹就在胜捷军中,可是亲眼看见顾渊斩天子剑,攻金兀术,将咱们宋金和议的大局给彻底掀翻!那顾渊毕竟是个私盐贩子出身——若是金人许了他什么,难保他不会动别的心思!”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从旁边拿过一盏茶,一饮而尽,而后阴阴地说了一句:“——金人,当年可是立张邦昌为楚国皇帝的!” 赵构刚刚一直没有反应,听见这句话方才脸色一沉,狠狠地在椅子扶手上拍了一下,喝了一声:“住口!那是张逆!那是伪楚!” 他说着狠狠瞪了一眼秦桧,稍微平静了一下,方才缓缓开口,可听他的声音多少有些底气不足:“朕与十九姐,待顾卿甚厚,我们兄妹不曾负顾卿,顾卿也必不负我们兄妹……咱们先等等璎珞的军报。” 秦桧被他忽然作色呵斥,原本已经低伏着头,不敢喘气。可听他提及十九姐,却猛地抬起头来,做正色直谏状:“官家!十九姐与顾渊相交甚厚!顾渊若反,官家难道以为十九姐还会站在官家这边么?她能两不相帮,对于咱们便已经是万幸!” “十九姐与朕自幼一起长大,她如何会叛朕?”赵构这时也被这秦桧逼得多少有些气恼,忍不住站起身,盯着秦桧,冷冷反问,“秦相公当知,抗命和谋反,其间千差万别!” “臣愚钝!看不出二者有何区别!” 秦桧梗着脖子,继续顶了一句。 赵构看着他的样子却只是冷笑——这秦桧、南归之人,治国的本事不知道究竟如何。可揣摩人心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自己心底的那一点点隐秘,对于顾渊拥兵自重的些许担忧,也许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居然被他敏锐抓住,并且做实! 唯一问题便是,这些文人阴诡的手段,在权力场上固然无往不利。却未必能替他换来七万大军,换来一年的安宁! 如今女真未退,他便妄想收掉顾渊兵权,多少有些太过心急了…… 想到这,他一把握住身旁兵器架上长剑,打算给这最近显得越发不知天高地厚的秦相公些许教训。可他又忽地想起自己那柄被顾渊斩断的天子佩剑……还有天子尊严,一时间,愤怒烟消云散,全被不安所笼罩…… 他握着剑柄,沉吟许久,方才转过身来,冲着秦桧,叹了一声:“区别便是他顾渊的七万大军,刀口向北还是向南……” “臣……明白了。” 秦桧依然低伏着身子,却词锋锐利。 他甚至先瞥了一眼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张俊,而后方才说道:“原来只要手握大军,便是有什么大逆不道之行,也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可也容臣提醒官家,大宋百年以文抑武的祖制,便是为此而设!越是乱世,越要提防武臣弄权,行五代十国故事啊!” “荒唐……”眼见这位秦相公越说越过分,赵鼎终于忍不住插嘴:“秦相公……若是顾节度真想投了金人,他还攻伐那完颜宗弼干什么!直接降了金人,做他们先锋南下岂不是更好?” “这……”秦桧想了想,却也没什么分辩的意思。他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眼前沉默不语的赵官家,咬着牙又补了一句,“便是顾渊不反,也不能坐视他如此蔑视天威!当速召其回行在,放在官家身边,严加管教!他那些骄兵悍将也需收拢御营之中,为国之羽翼!” 那位年轻的官家沉吟许久,终是将那柄已经出鞘的剑又收了进去。 他先是看了看秦桧……又看了看一直低头在侧,只试图让人忘了他存在的张俊,苦笑道:“可……连发十二道金牌,他连个回音都没有,秦相公又有什么手段……” 秦桧几乎是立刻打断了这位管家,显然这对策是他早已想好的—— “将杭州府顾瑾下狱!以儆效尤!没有了江南诸商家的支持,顾渊便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以京东东路那残破四周,哪里养得起他那么些强军!” “秦相公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如此做,难道不怕将顾渊真的逼反了么?”赵构又犹疑着问道。 “可以叫茂德帝姬与他传一句话过去——若是他肯回来,之前一切既往不咎,他顾侯爷照样可以入西府、安心做一位天家驸马。至于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