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州城西这座箭楼在最初的砲战之中受了些损伤,守军没功夫修葺,群臣走后,屋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北风一阵一阵,从破口灌入,怒号着将喧嚣与肃杀带至如今这一对大宋君臣面前。 赵构瑟缩在一张破败的木椅之上,浑身打着颤,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吓的。 箭楼的门被顾渊合上,将阳光隔绝于外,这位新鲜出炉的年轻权臣,披着一身重甲,如临安那一夜一样,一步步向他走近,每一步,身上甲叶都铿锵作响,伴着怒号的北风,让他这位官家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变得冰冷! 谁也不曾想,在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这位顾节度便借着一场兵乱,从一位边地武臣顺利入主朝堂,又以奉天子亲征的名义,将建炎朝的中央重臣们掌握在他的兵锋之下! 那种翻云覆雨的手腕与临机果决只叫那些习惯了大宋党争的文臣们瞠目结舌。 “十九姐……” 赵构死死扣着椅子扶手,有些颤抖地看向自己那位妹妹。 大宋的顺德帝姬赵璎珞虽然姿容明艳,一如当年投奔自己时的模样。 可今日她披甲按剑站在这里,站在也许代表这个帝国、这片天下未来两种命运的男人们之间,目光之中没有半分茫然,只有如名刀般的历练。 “顾渊……”终于,赵璎珞开口,她的声音在风中显得飘忽而冰冷,就像是她的剑光止住顾渊前进的脚步。 “宋可亡,天下不可亡!”她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向眼前全身甲胄的男人,迎着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没有退让。“……只是如今天下人心,仍在宋不在顾!” “我知道……”顾渊听她如此一说,禁不住笑了笑,双手一摊,向眼前人示意自己毫无敌意。“只是不知璎珞你说的天下人心,是哪些人的天下?又是哪些人的人心?昔官家们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百年,有仁宗朝的承平,也有神宗朝的奋武,可归根结底,能传入你们这些天家贵胄耳中的所谓人心,不都是士大夫之心么!顺德帝姬今日拦在我面前,究竟是想保你赵家天下?还是想保这汉家江山呢?” 他平静地同面前的顺德帝姬对视,这时候,一束阳光恰好从箭楼的破洞中钻进来,打在他一身札甲之上,反射着幽幽的光。 赵璎珞避开了他的灼灼目光,看向自己皇兄,终是低头又叹了一声:“宋可亡,天下不可亡!” “如此这般,我们便还能站在一处,你的剑也用不着急着出鞘,来沾我这跋扈之臣的血。”顾渊哂笑着,按住她握剑的手,将她微微出鞘的剑锋强行推了回去。 “官家!”终于,他越过了顺德帝姬的阻拦,站到这位孤独的天家至尊面前,轻描淡写般地说道,“金军退了……” “退了?退了?”赵构此时目光涣散,好像支撑自己的全部精神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武臣变乱从心底抽走。他茫然地撑起自己身子,看了看顾渊,又看了看赵璎珞。“那顾卿……十九姐,接下来有何安排,一切依二位商议便是……” 他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认命似地朝着赵璎珞又补了一句:“十九姐,其实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想到这,他苦笑着叹了口气,认命似地向椅背上一靠:“……要是我只去做一个闲散王爷,悠游一生该有多好?如今这个位置,你比我更适合坐的……若是……若是顾卿看不惯朕,想要行废立之事……不若立十九姐为帝,如何?” 他说完闭上眼,像是任人鱼肉一般,放弃了全部的抵抗。 顾渊在心底稍稍盘算一下,却也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方案……今日这场泗州之战,根本就是他与整个建炎朝中枢的一场武力摊牌。 今日奉天子背城而战,其实就是在赤裸裸地向他们炫耀自己的核心武力,逼淮水大营这些各怀鬼胎的宋军军将们选边站! 如今来看,张俊那个首鼠两端的家伙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叫自己女婿田师中领军出战,无疑就是一次委婉的表态。 只要顾渊此战立于不败之地,他便能以自己手中兵锋之利,将中枢那些朝臣们所有的反抗通通强压下去。 可他只歪头瞥了赵璎珞一眼,便打消了这样的念头,他沉吟半晌,而后只是冷笑:“官家倒是打得一副好盘算啊……立璎珞、行武周故事,让你们赵家出一位乱世女帝!而后待到战事平息,或者我这边稍露败像,便能轻易撺动朝臣逼宫,将这江山从她手里再拿回来…… 赵璎珞的手原本一直按在剑柄上,不住地张开后又握紧,也不知究竟在盘算着什么,听到这里却忽然间开口,打断了顾渊:“九哥……我刚刚在城头时与九哥说过的,只要今日你不曾稍退,那么这皇位便还是你的,天下江山也是你的,没有人能拿走——顾节度,他也不会去拿的,不是么?” 她最后那句话,却是朝着顾渊问去的。 “是!”. 顾渊这一次答的倒是干脆。 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在这箭楼之中回荡着:“——官家若是愿意,臣自供养官家去做个悠游一生的闲散皇帝。至于那些金人——自有臣等一一荡平!而臣所求,无非是涤荡朝纲,使天下英雄勠力北向!臣只求一个宰相之位而已……” “你——”赵构听到他如此说,猛地睁开眼,打量着面前这位已撕下所有伪装,向他露出獠牙的年轻权臣。“何不直接要朕这把椅子!” “官家那把椅子应是在汴京,如今还不知被金人搬到哪里去,我取之何用?”他的面前,顾渊轻笑一声,带着三分不屑答道:“有句话臣曾与茂德帝姬说过,今日当着官家与顺德帝姬的面,不妨再说一遍——若是有朝一日,我顾某人想要这天下,定是堂堂正正来取!而非趁此国难做个窃国之贼!” 显然,同样是以刀剑逼宫,他这位武臣比起苗、刘之流要高明到不知哪里去——他知刀剑的极限,也知要握住这天下权柄,所倚靠的除了刀剑,还有人心!而他的人心何来?便是从一场场战功之中,从他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