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那位顾枢相遣人北渡黄河下来战书的消息传到太原已经是九月十五之后。 说起来那位渡河而来的使节在女真权贵圈子之中很是有些名气,自然是那位一夜间便从大权在握的尚书左仆射被顾渊轻易排挤、进而左迁为礼部尚书的秦桧了。 面对顾渊的威逼,无论是他、他那些建炎旧党、亦或者于他还有些兔死狐悲心思的官家都是无能为力。最后在间军司那位阴毒至极的虞参议监视之下,这位秦尚书只得带着只有七人的寒酸使团,匆匆上路。他们取道荥阳渡过黄河,戍守在那边的是韩世忠麾下大将呼延通。 这位宋军战将近日来被北面金军骚扰得够呛,哪里有功夫理会这些小事。随便点了为都头派一叶小舟将他们送过河去,便丝毫不再理会。甚至连护军都没有拨一兵一卒出去。 于是,秦大相公便顺理成章的被金军巡骑围拢,顺理成章地连夜北送,带往完颜宗翰驻扎的隆德府…… 那位女真军中第一人如今并未睡在城中。他跟着麾下兵马就在城外野地扎营,天还没亮,听到一阵马蹄杂乱便醒过来。他没有披甲,撩开厚重帘幕,朝着身旁卫士,疑惑问:“什么事,在营中闹得这么沸沸扬扬?” “说是捉了几个宋使过来……”他的亲卫忙不迭地低头以对,“高大人正在审问,原本想着报与元帅,可看着元帅这边还在休息,便没有敢打搅元帅……” “宋使?”完颜宗翰皱着眉思索片刻,“又是南面某个军头找过来,想要一场富贵么?那些宋人,当真没有半点信誉!今日走某这里要了金银爵位,便能降了咱们大金,明日咱们撤兵,宋军压过来,他们转眼便能再降了宋人!” “元帅说的是……” 亲卫讪讪地顺着他的话应了一声,他们这些人,跟着完颜宗翰征伐天下,只需跟着他所指,提着刀一路厮杀过去便是,哪里还需要想什么降而复叛的事情。 反正对这些女真本部精锐来说,这天下兵马,就没有他们能瞧得上眼的,便是南面宋军那什么胜捷军过来了,他们也照样将他们脊梁打断便是! 可完颜宗翰毕竟不是这些只知厮杀的甲士,他在原地站着想了想,还是让那亲卫带路,引他去瞧一眼那被活捉过来的宋使。可他一入帐中,便傻了眼!那可不是什么地方实力派的亲随,而是一个再正经不过的大宋礼部尚书——秦桧,秦会之! 之前从汴京北撤的时候,完颜宗翰是见过这位秦学士、秦参军的。 原本,他是汴京那群被俘文武中言辞最为激烈的一位,可完颜宗望与他深谈了两晚之后,他便不知怎么留在东路军那些女真权贵身旁效力。 后来他的南返,虽然不清内情,可很大程度上该是东路军有意为之,因而这位西路军元帅对他也是以礼相待,这几日来,一直充满好奇地同这位秦尚书攀谈,试图从中套取些有用的消息。. 至于顾渊送来的那封所谓的战书——他瞥了一眼,只见字迹规整、苍劲有力,文章写得也是洋洋洒洒、抑扬顿挫,瞧着便不是那位顾枢相的手笔,因而他也没什么兴致回信,随手塞回给秦桧身后跟着的那副使手里,便差人送往燕京去恶心完颜宗弼去了。 高庆裔这时自然也已经搞清楚了来人身份,正竭力与他以礼相待,让一众凶悍的甲士去搜罗些酒水吃食,态度之好,就连秦桧也有些惊诧莫名——他之前在金营时候,那些女真贵人可是稍有不如意便是一通打骂,哪里会如今日这般,还将他视作宾客。 而完颜宗翰掀帐进来,见了他先是一愣,继而也态度稍有的温和,学着汉人的语气开口:“秦尚书赶了一夜的路,身体可还吃得消?” “吃……吃得消……”秦桧点点头,看着眼前这女真重将,“多谢都元帅关心!” “秦尚书北渡来此,除了下那封战书,可还有什么别的要说?”完颜宗翰见他那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便不太想花时间精力同他继续寒暄下去,在高庆裔的帐中随便拖过条凳子便坐下,“你们那顾渊,便没有什么话想要带给我么?” 秦桧尴尬地立在帐中,眼见着这完颜宗翰似乎又有长谈一场的意思,也是暗自叫苦。 他踏上河岸没多事便被金军捉住,连夜赶路来此,那女真轻骑平日打熬着自然不惧,他这把骨头又如何能吃得消,这时候早已经困乏不堪!最最关键的是,那顾渊点名让自己出使这么一趟,摆明了便是想挖坑让自己去跳!他秦桧又不是傻子,如何能留口实把柄与那奸雄! “官家想与金国皇帝陛下说的话,已尽写在那国书之上,再没有多的言语——”他想了一会儿,谨慎地答道。 “说与皇帝陛下?”完颜宗翰朝着秦桧阴冷地一笑,似乎轻易就将他心中极力想要隐藏的想法给看穿了,“若是真想说与皇帝陛下,你此时便应出现在燕京,完颜挞懒与宗弼他们面前,跑到我这河东路来干什么?当真以为自己在宋朝谋了个什么尚书,某便不敢砍了你么!” 秦桧听到这话,本能地打了个寒颤,可却依然只得梗着脖子,硬充到底。不过好在,想着黄河南岸那些看上去精悍无匹的宋军,他的肚子里也是难得有了些底气。 “粘罕!你敢杀我?我大宋二十万大军已经进抵黄河,只待与你们女真大军厮杀!”他厉声喝道,甚至忍不住还在帐中跳了一下,“我出发前,顾枢相便与我有言,若是我此番平安南返也便罢了,可若是我这大宋使节身上少了一根汗毛,顾枢相手中二十万大军,当做雷霆一击!” “二十万?”完颜宗翰先是看了看一旁已经目瞪口呆的高庆裔,只得自顾自地笑了笑,“秦相公说起谎,当真是张口便来——你们宋国,哪里还能拼得出这么多兵马?怕是辅兵、民夫都算上也不过如此!再说,即便是有,那也是他顾渊的兵马,又与你何干?你和你们那位赵官家调得动那等虎狼?” “你……”秦桧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要发作,却只觉自己一次次地被戳中痛处,更意识到自己是在金军营中,怕是稍有不满,那些蛮夷手起刀落,他可是半点办法也没有。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