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翰最终还是允了那些年轻军将们的请战。 ——这些大金皇室宗亲长大的时候,大金已然吞辽败宋,成为横陈在北方草原上的庞然大物。他们的祖辈父辈们如传奇般地崛起,将那些本该他们来打的仗都给打完了。待自己能提得动刀上得了战场之时,天下已然初定。 说实话,若不是大宋出来了个顾渊,匪夷所思地拉起了这些兵马,近乎逆转天命一般为那残破南朝续上了一口气,他们也许根本捞不到什么硬仗可打。因而眼瞧着这样机会,只觉眼热,当然不肯轻易放过! 三个猛安的女真骑军,在这些宗室子弟的率领之下亦是呼啸着踏过荥水,向着宋军败退的方向做衔尾追击。 那些马上女真骑士年轻而骄狂,看在这位西路军主帅眼里,就像是看到年轻时的自己。 …… 建炎二年,十一月二十三,阳桥镇外。 一面“刘”字大旗正飘扬在镇外层层叠叠的营盘中。 “快点快点!修不好这些栏栅、挖不完这些陷马坑,到时候叫金军铁骑踏过来,我看你们拿天灵盖去接!” “刚刚从万胜镇那边又转运过来一车药箭,来二十个机灵点的,随本将去卸车!把身上火种都给本将留下,那些可都是军器监配置的神威军械,别炸不到金贼身上,反倒伤了咱们自家兄弟……” 浓重的战云笼罩在这金军东进必经之路的重镇上空,刘光世麾下,那些负责弹压民夫、整备营寨的军将也变得愈发焦急。 摇臂只传来了一份败报,而后荥水那边来的战报就忽然便中断了。刘光世很是有些担心,向西向北,几乎将自己麾下全部轻骑都撒了出去,可一日一夜,这不过一百里地,竟是半点回音都没有。 不安的直觉在这位以“转进如风”而闻名的宋军大将心头萦绕。说实话,若不是自己在顾渊麾下多少得了信重、要不是知道那位顾枢相还带着四五千精锐守在自己后背的万胜镇、要不是赵鼎那个榆木脑袋作为自己这一军的参政!他这位刘大帅,怕是早就已经弃了营寨,带着自己这些辛苦拉起的兄弟们向南撤退。 至于韩良臣? ——左右他已把营寨立了起来,军资在这种诱敌之战中就是个添头,最后反正也剩不下什么,这等时候了,干脆个人顾个人吧! 但是,他在这边一副面沉如水的样子,却叫身旁那位赵鼎急得直跳脚:“一日夜了,就这百来里地,怎地那边只有一条模糊的败报传来? 平叔,这荥水到底要败得有多惨痛,才能让韩良臣这样的名将甚至连消息都来不及发出?该不是他们中了女真人的计策,七万人马被围了个结实吧!” 赵鼎此时少见地披着甲,与刘光世一道立在营中,焦急地向西眺望。 他是建炎新朝的文臣,说实话,就算是不知兵,可这两年来跟着赵构颠沛流离,经历了那么多的兵变,多少也懂一些战阵之事。 眼瞧着那位刘大帅将手头轻骑全遣了出去,瞧着他向西眺望的频率越来越高,神色也越来越不安,不用想也知道,定是韩世忠那边出了大事! “不知道……”刘光世迟疑着,似是在对他斟酌措辞。可很快,这位统军大将便摇了摇头,“照理说,韩世忠手里兵马不弱——就算是弄巧成拙,被全然击溃,也该有些骑军能逃出来吧……这一百里路,早该有消息了……” “是啊……”赵鼎喃喃地跟了一句,便不再说话。这一文一武,此时皆披甲按剑,就站在壕沟边极目西眺。 他们的身后,上万汉家儿郎已经在秋日冷风中甩开膀子,加紧修缮这处庞大的军寨群。 如今这支宋军,上没有那些文臣士大夫们的掣肘,下有万千黎民百姓的支应,听说是要在此守疆卫土,周遭百姓当真是将全家所有的壮劳力都拉了上来,帮着这位据说是在建康城中死战过的刘将主修葺壕沟营寨,要与那些汹汹涌来的金贼决一死战。 刘光世带着户部员外郎赵鼎就行走在这片热火朝天备战的营寨之中。 这原本就是为韩世忠所部整备出来的接应阵地,里面只有他刘光世东拼西凑拉出来的一万五千“大军”,其中万余都是周围诸路搜罗过来的厢军,唯有四千战兵,甚至还是顾渊向宗泽那边开了口,方才给他凑出。 虽然看起来这一片广袤营盘旌旗飘扬,军容盛壮。可知道内情的人却也都明白,这刘光世领的这支兵马,可以说是根本当不得金军雷霆一击! 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唯一作用,便是提前布设好阵地,好让韩世忠所部在此能够站住脚支撑几天,好让金军在这场奔袭中进一步进一步损失些许攻击锐气,从而迟滞他们对于汴京的那场最终攻势…… 大量的宋军辅兵合着民夫一起,此时正在这位刘帅军令之下拼命地转运、堆集军械。 不断有牲口拉着大车从后方过来,成捆成捆的弓弩、箭矢就这样随意地露天堆放在营盘之中。甚至连那些崭新的甲胄也不过是盖了层毡子。 赵鼎与刘光世在之前便有些交情。许是因为这层关系,顾渊方才将这位闹着要上前线的相公扔到了这位他认为最“安全”的军将手下。 这刘光世,如今虽复了官职,与韩、岳、张同为建炎朝中一方节帅,可手下兵马比起前面那两位可是差得太远——就算是与那实际被顺德帝姬拿了军权的张俊相比,他似乎也要更惨一些。 人家好歹还把女婿和亲信塞到了赵殿帅帐下,他这边可是连半个自己人都没有。 不过,话又说回来,哪怕是统领着这些临时拉起来的兵马,看着那些厢军、民壮眼神里那种发自内心的尊崇,他这位刘帅心底那点虚荣还是忍不住得到了些许满足!若是能跟着这位顾枢相,就这样一路往北打过去,如汉唐儿郎那般,提着刀、沾着血,搏一场马上万里觅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