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完颜宗翰最终下定决心、兵临汴京之时,高墙之内,那些被裹挟着身临这场战事的建炎朝臣们却随着前线军报的传来,陷入到某种莫名的恐慌之中…… 他们自发地聚拢在官家议事的书房中,妄想着、吵嚷着、只希望能够见到官家——或者至少是见到仍大权在握的顾渊。 可那位刚刚自西线归来的顾侯爷,领千余亲卫策马入城,哪里有半点丧败的样子?而后,朝中便再没人见他露过面,哪怕这些建炎朝臣们已经沸反盈天,他还是以轻慢与不屑漠视了这些书生文臣们的请求。 ——说来也可笑的紧,如今这套朝廷班底,自顾渊、李纲以降,居然只有秦桧是在汴京城里历经过那一场天倾的人物。 顾渊没有与他们交底,甚至是有意地放任前线兵败的消息在这已没剩多少人的汴京城中蔓延。依他的意思,倒是希望那些魑魅魍魉最好在这等国战之时不知死活地跳出来,被他一锅烩掉!省得日后还需要花费力气,将他们一点点从那些阴诡的角落中抓出来。 而眼见着那些败报,秦桧反倒沉得住气,虽也置身其中,却还是引而不发。反倒是那些位居中下层的官员僚佐神经被战报折磨得日渐紧张,且昏招迭出! 待到万胜镇被突破的消息传来,那已被绷紧的神经更是一朝崩断! 尤其被有心人那么一搅和,这些自诩肩上担着山河之重、天下之望的文人士子们弹劾的奏折便一封接着一封向官家御前递过去。 哪怕是张泰安掌控着大内宫禁、哪怕是李纲压下了大半奏折、哪怕是戍守汴京的宗泽不为所动,这一次的政潮却还是隐隐形成——越来越多的人聚拢在之前官家议事的书房之中,挥舞着自己折子,大声扰嚷!所议无非韩世忠丧师失地、岳鹏举畏敌如虎、刘光世不战自溃——最终指向都是顾渊进退失度,已不再适合做这枢相之位。 可究竟推谁上位,这些有笔如刀的文臣们却一时茫然。 今日他们相约聚在宫中,为此事吵作一团,未尝也没有想着沽名钓誉,在官家面前露个脸的意思。 只是如今,他们行至书房就已然是极限,再往里去,可就需真的用血肉面对顾渊麾下甲士的刀锋了。那位独臂军将,看上去便不是个好相与的样子! “……枢相之位,首推李相!” 一位红袍公卿站在书房正中,俨然是众人焦点、一派意见领袖:“李相公刚直公正,靖康年间也曾引兵拒战!是当朝诸公之中最知兵的一位!此时此地——如何还能容得咱们犹豫?当收拾残军,护持官家,退避临安!若不然,待金军破了汴京,想再重演一场靖康之劫么!” 他这句话说得虽然掷地有声,可对面一群隐隐与之分庭抗礼的人里,立即便有人跳出来:“荒谬!叶侍郎,你该不会还以为李相公是当年那位刚直之臣?他早已投了顾党!不然如何能有如今这宰执之臣的地位!依我看,李相掌兵,不如让宗帅肩挑此任!” 这一位言辞激烈,看态度却像是主战一派,因而并未受多少认同。 一群大头巾正摇首叹气之间,又有人冒出来,幽幽说道:“……我倒觉得,这时争论这些又有何益?当务之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当务之急还是从这死地里速速脱身。至于枢相之位、问罪清算,都待到咱们回到临安再说!” “回临安?那顾渊被逼退入汴京,这时已是凶相毕露!四面城门已经封死,他这是想要玉石俱焚!咱们哪里还出得去?当务之急,还是要面见到官家,请官家下旨,令顾渊开城!” “面见?凭什么面见?凭你我心头热血?你瞧瞧官家周遭,全是他顾渊的兵马守着!我辈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拿什么去见官家?圣贤道理么?” 这些人皆是从临安跟随至此,被迫卷入到这场国战,却又未得重用,满腹恼骚正不知向哪里宣泄。可就算聚在此处商议,却总是还没议上两句,便吵做一团! 在场众人,甚至没有一人意识到,他们所议之事,犹如一场虚妄! ——那位穷凶极恶的顾渊自然不在,赵构这样的重要政治吉祥物也被虞允文牢牢掌握在手中。李纲、秦桧、宗泽等朝中各派领袖也没有一人下场沾此浑水,只有张泰安领着甲士,客气而坚决地将官家隔绝内外!而这等关键时刻,甚至是茂德帝姬赵福金都选择保持了沉默。 群龙无首之下,这群官吏吵吵嚷嚷,又如何能议出个明确结果? 正自纠结之时,议事书房的大门忽然被齐齐撞开,惊惧之下,只见一排浑身札甲、裹得跟铁塔似的军士不由分说闯入进来! 这一下,几十朝臣僚佐,当场便炸了锅! 他们不再去纠结刚刚讨论的内容,进而又变得群情激奋起来: “好呀!那个活曹操终于肯下杀手了么?敢杀我辈读书人?当真以为手中刀兵,便能堵得住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看到了么!这才是那独夫的真面目!诸公——今日我辈誓除此贼,这天下怎可由着他一人执掌!” “——你们这些鹰犬走狗,修得嚣张。我辈早已不畏生死,今日血谏此处,史书斑驳,自会有人载此千秋功过!现在,咱们便向天下下发讨贼檄文,涤荡朝纲、卫护官家,义不容辞!” 那些军士,似乎也是见惯了他们这幅模样,丝毫不理会这些文人作态,只沉默地将他们分割开来。 过了一会儿,书房外只听得一阵响动,一员书生人物披甲提剑,昂首走了进来。他年轻得有些出奇,可如今朝中谁人不知,此人便是顾渊麾下的头号鹰犬,大宋间军司的实际掌舵人——虞允文! 他走得很慢,慢到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目光里的阴鸷! 那些文臣死盯着他,而他也一一还视回去,直到所有人都躲开他的目光、直到这这里无人敢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