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然扭曲,几乎已经认不出原来相貌的脸。
那是蕾雅的脸。
立时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拉维尔脸色惨白地扬起手,瞬间展开了一道范围甚广的照明魔法。
笼罩四周的黑暗霎时褪去,在一片狼藉的室内,同样身着雨衣的少女因为突如其来的光亮不得不暂时闭上了眼睛。
那个仿佛被什么东西从体内直接开膛破肚的栗发少女,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她的膝头,颓然不动,目光溃散,俨然已不再是活人,而成了一件死物。
黑发的少女满脸水痕,眼角分不清是雨是泪。
片刻之后,她复又缓缓睁眼,抬头望向眼前那无比熟悉的青年,僵硬地绽开了一个美丽却又摇摇欲坠的笑容。
她幽幽地,轻声地诉说道:“……拉维尔,你难得来的这么迟。”
这一瞬间,拉维尔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利爪攥紧一般,痛得几乎难以呼吸。
***
在见到拉维尔的那一刻,像是已经绷到了极限的弦骤然松脱一般,潘多拉一阵脱力,连感知也变得混沌一片,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她似乎隐约感受到了拉维尔的搀扶,听见了切尔西的呼唤,也看到有许多骑士正在集结而来。
所有人都在说着什么,询问,质疑,解释,哭泣……但潘多拉谁都认不出,什么也听不见,她满心满眼全都是蕾雅昔日的笑脸,以及自己手中那粘稠滑腻、似乎还尚有余温的可怕触感。
她不敢相信,也无法接受,那个不久之前还温柔拥抱着她的少女,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如此残酷地离开了自己。
当年在阿匹洛艾斯家族度过的第一个冬天,由于她不服管教,那些人就真的一点炭火都不给。
切尔西自告奋勇地溜出去拾柴,是蕾雅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一边互相取暖,一边安慰着因为想念母亲而痛哭的自己;
每一次她被拖走关禁闭不给吃喝,蕾雅总会想方设法将食物做成又小又好携带的样子,或百般哀求拉维尔,或让行动敏捷的切尔西偷偷带过去给她;
这些年她假意服软,生活条件逐渐好转后,蕾雅更是在这有限的条件下,用自己的巧手巧思将这栋简朴的小楼打理得井井有条。粗陋归粗陋,却仍处处透着章法与暖意,令这里不仅只是一处栖身之所,更成了一个有温度的小家……
可这一切都没了。
在他们分头而行,前往暗港吃闭门羹的那一刻,蕾雅抱着即将展开新生活的希冀,欢天喜地地奔向了一场血腥的末路。
她的第六百四十二次逃离计划失败了。
在逃出生天的希望被又一次粉碎的基础之上,甚至又让她再度经历了一次失去至亲之痛。
她真是恨极了。
恨自己的急切,恨自己的想当然,恨当时为什么没有执意送蕾雅前去……到最后恨无可恨,恨不得自己在最初的时候,索性就死在那张冰冷的铁床之上算了。
这算什么事。
——这都是什么事啊!!!
她只是想要离开这个牢笼,她只是想要回到母亲身边去,她希望蕾雅和切尔西都能跟她一起离开,去过属于自己的新生活……
她错了吗?
就是因为她总是不自量力地挑战庞然之物,所以才会连累身边的人与她一起撞得头破血流吗?!
“潘多拉小姐……无论您做怎样的选择,我与切尔西都会一直陪着您的。”
昔日熟悉的声音突然自身后响起,潘多拉霍然转身,只见栗发的少女容颜如旧,静静地站在远处,满眼含笑地望着她。
“蕾雅!”
潘多拉下意识地朝她奔去,可就在即将触及之时,已然打开怀抱迎接她的女子却突然被一把无形的利刃划开了腹部!
血肉模糊之中有无法辨明的呓语忽然铺天盖地地袭来,潘多拉额角剧痛,跪地痛呼,只觉得脑中有尖刀在刺搅,几乎要晕死过去!
可下一刻,一双冰凉的、没有温度的手,温柔地捂住了她的耳朵。
“潘多拉小姐,不要去听这些话……”
俨然没有了生气的面容如此可怖,但蕾雅的动作与嗓音却一如往日般温和。
她的声音如此微弱,却又像锚点一般准确坚实,在这场劈头盖脑的喧嚣之中,一点一点地,将潘多拉被扯得稀碎的思绪,再一次慢慢地聚拢起来。
“不要害怕,不要犹疑,请继续走下去吧……请继续走下去吧……”
耳边的呢喃不断地重复着,四周混沌的底色逐步散去,呓语也徐徐弱化,似乎有光开始自上方倾泻下来。
可那捂住了她的双耳,轻抵她额头的触感也同时冉冉地散去,好似微尘一般,再也没有办法握住。
“蕾雅!”
潘多拉惊恐万分,赶忙向前扑去,却骤然落空。
下一刻,她溃散混乱的五感终于再度归位。
恍然之间,她已坐在了自家的床铺之上,呆呆地望向眼前熟悉的光景。
这里不是那座他们收拾了将近一天才终于勉强能住人的别庄……这是她那间位于主宅领地内,只有佣人规格的那间小小的屋子。
她回来了?
是拉维尔将她带回来的吗?
习惯性地提出了疑问,可大脑似乎还没有全然苏醒,并没有立刻催促着自己去寻找相应的答案。
窗外阳光明媚,热意阵阵,衬得昨夜的那场瓢泼大雨,就好似梦境一般不真实。
——如果那些真的都是梦境,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