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初夏,天渐渐热了,闷湿的空气偶尔卷起一阵风,带着张牙舞爪的火气,又在触碰到门前竹帘时偃旗息鼓。
一只小雀鸟无精打采地在房檐停下,增加了一分聊胜于无的生机。
偌大的府邸里,时不时有侍女穿行,但个个都是双唇紧抿,神情严肃。
“三小姐,先前做好的衣裳送到府上了”。
满琼抬眼望去,来传话的是她房里那个叫春莺的小丫头。
她淡淡地应了一声“帮我收拾齐整叠到柜子里吧”。
“您不试穿一下吗,毕竟——是要面圣的衣…”好似想到什么,小丫头神色稍变,话语突然顿住。
满琼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书放下,垂下视线,叹口气说道:“穿什么,恐怕不重要吧”。
春莺自知失言,赶紧低下头来退了出去。
满琼下个月便要入宫了。
其实入宫倒也没什么,满琼自觉接受能力很强,突如其来的穿越也只让她蒙了几天。
为此她多方收集情报,旁敲侧击打听了许多信息。但是,从中拼凑的这个世界好像……不太对劲!!。
一是她进宫并不是当秀女,而是宫女。
二是这天杀的皇帝根本就没有后宫!
满琼好不容易建立的封建社会观念一下就分崩离析了。
为什么在这样一个传位制度下的封建王朝,君主居然能没有后宫?
满琼真的很怀疑这朝代还能撑多久啊?不会要在乱世里逃亡吧,还是说宫变的时候直接在背景板里被一刀捅个对穿,成为史书中的一粒灰尘……
满琼很忧愁,宫女的晋升通道和职业前景都堪忧啊。
不过待她听说了这位君王的丰功伟绩后,她就彻底摆烂了。
在她看来,这人不出意料的话,应该是个疯子。
根据史书记载,楚衍出生时便天有祥瑞之兆,乃是应运而生,举国欢腾,共贺天佑大楚。
自小他便钟灵毓秀,天资聪颖,才识过人。即便非嫡非长,依旧在朝中有很高的声望,听说先帝也属意立他为太子。
但十岁那年,在他的生母文妃逝世后就性情大变,先帝震怒,自此他便被关在偏远宫殿里,再无任何消息传出。
具体内情尚未得知,但随之而来的竟是十五岁弑兄、囚父,仅仅用了两年时间,完成了震惊朝野的大清洗。拉拢一批,打压一批,流放一批,赐死一批。
“大楚元年正月,先帝骤崩,归于五行,先帝第四子楚衍天命所归,即皇帝位,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在这背后,是鲜血能顺着皇城流到大街之上,沁入土地之中,那几年路边月季花开都显得格外妖异红艳。
至此楚元帝彻底掌控局势,现在他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是昏君,相反,从他的治理成效来看,他竟然还能称得上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明主。
兴科举,反腐败,修律法,任贤才。加速发展贸易经济,改革既有官员架构……
一系列大刀阔斧的举措让大楚从满眼血色的三年中迅速得以恢复壮大,并隐隐有盛世之相。
满琼收回思绪,拈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口齿不清地嘟囔道:“还是多吃点吧,到宫里不知道能活几日呢”。
是的,这位明君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他对于特定人群的残酷。
平民百姓他从来不刁难,甚至十分体谅,减税降负、促进生产……,且看日子明显过得比以前好多了。
活在惶恐中的,是勋贵大臣,是皇亲国戚。政变中楚衍就已大肆肃清过一番。在登基后更是直接解散了后宫。
一干大臣拼死反对,在殿内苦口婆心:“陛下,子嗣是王朝延续之基,万不可如此荒唐啊!”
高堂上的明黄色身影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下的闹剧。眼神从地下不停跪拜的臣子身上逐一扫过仔细盯了半晌,他突然笑了。手轻轻敲击着华贵的龙椅扶手,漫不经心地说道:
“众位爱卿既如此关心朕的家务事,那就把各家的适龄女儿都送进宫里来吧。”
“这……”
大臣们抬起头面面相觑,一时间殿内竟无人说话。
少年帝王环视了一圈,似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接着说道:不,不要全送进来,太多了,朕嫌烦。朕会选出几家,一家送一个吧。
安国公老泪纵横:“愿陛下早日开枝散叶……”
楚元帝打断了他的话,眼睛微微抬了下说:“爱卿多虑了,让她们进宫,并不是入后宫。”
开口道:“她们只需在这宫殿里做做洒扫、庖厨之事就够了。”
下面各人猛然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陛下,这万万不可啊”“从未有过如此荒唐之事”“这——各家贵女怎容得如此羞辱”……
劝阻声不绝于耳。
但楚向面上明显有不耐之色了,他侧过头,平静地对身旁侍卫说道:“反对的都拖出去吧,朕乏了。”
嘈杂的宫殿瞬间便噤声了。
他们怎么忘了,面前这个人是被血气染透过的。
从他一身黑衣,负长剑立于不忠不义不孝带来的滔天权势之上时,他再不是什么俊秀的少年天子。他是野心勃勃的帝王,是从无边黑暗里杀出来的怪物。
大臣们垂着头,心里无可奈何。如今,还有谁能拦住他想做的事呢?
“若众爱卿没有反对意见的话,每年,不——每三年由礼部挑选适龄贵女送入宫内。”
他恶劣地在贵女两字上着重强调,好整以暇地看着台下面色铁青的各位大臣。
“退朝吧。”
帝王摆摆手,结束了他自己也觉得荒唐的清晨。
这些满琼也听说了,但她即便不想去,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原身是安国公家的庶女,是一不得宠的妾室所生,生产后没多久就因体虚成疾而撒手人寰了,如今都没多少人记得她了。
三小姐从小就尝遍了寄人篱下、风雨飘摇的滋味,自身的确难保。
且已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