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关上门,把枕头扔回床上。温酒打开抽屉,里面有一把美工刀。
眼神一黯。
是很久以前用过的,太久了,有些生锈。
温酒拿起来,把刀片放在了右手手腕处,闭上眼。粗糙的铁片压下来,有些凉,力气加大,感受到了不舒服,是求生本能在反抗。
那一年,她无数次地这样拿起来,又无数次放下,因为他说,我在等你。
她活了,而他,那么温暖明亮的人啊,是他皱一下眉她都会心疼的人,本应该永远站在高处,却被那些人割开筋脉,一层层划开血肉,扔在那种地方。
一只脚抵住桌子,以免自己站立不稳。
就这么没再用力,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刚想收手,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温酒回头,是书架旁的花瓶摔得粉碎。
一只猫爪搭在碎片上,清透黑亮的圆眼映出她的模样,从麻木冷漠到逐渐有了情绪,震惊也好,悲伤也好,小星星前爪缠住她,喵喵直叫。
他看不懂她用的是刀背,怕她寻死。
温酒抱着猫,将眼泪憋回去,对听见声音赶过来的爸爸妈妈哥哥说,是自己不小心,差点把猫给割伤了。
躺在床上翻来翻去,最终下定决心。
十月二日,凌晨两点二十八分。
她没睡,他也没睡。
通了。
“不开心了?”
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还带着一丝慵懒,大概是被吵醒的,却还是轻声细语。
温酒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感谢现代科技,感谢现代医疗,以及,感谢哥哥和他的那些敬爱的老师们。
她压住胸口,道:“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回去以后不能再惯着小星星了,他体重超标了,要减肥!”小星星趴在腿上闭着眼,拿尾巴扑打小鳄鱼玩偶,把她腿上都压出猫爪印来了。
明明一肚子话,说出口却只有猫要减肥这件事。
他回:“好,回去就减。”声音已经清朗起来。
“我也要减肥!”
卿醒道:“你不用。”不要脸地凑近手机,“抱起来正好。”
果然是禽兽,温酒失笑:“流氓!”
他承认了,说是。
“别挂。”温酒摸着沉沉睡去的小星星,心口郁结难消,索性穿上外套下楼,走下楼的过程,他一直在听。
四楼,走了几分钟。
夜色很美,很凉。
温酒立在楼下小广场,视野开阔。
“卿醒哥哥,你说人在快死的时候,会想些什么?”
她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大半夜莫名其妙,他的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平和,耐心,解答说:“应该是最舍不得的人,毕竟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温酒闷闷地“恩”了一声。
卿醒记得的,是一双眼睛。
快死的时候,血液流干,心跳即将停止,他在满天星辰里,看到的是那个坐在台阶上的小女孩儿。
她扎着小辫子,穿着黄色的碎花小裙,漂亮的小白鞋上沾了土,哭的满脸都是泪,看见他走近,一边抽搭着揉眼睛,一边看他,偷偷地声音低了下来。
哥哥。
眼睛又大又亮,像夜晚的星。
那是真正意义上的初见。
之后的很多很多年里,他都记得那双晶亮的眸子,就像用心收藏的宝贝,隔段时间就会拿出来擦擦,回味悠长岁月一般,舍不得忘记。
头上星空靠近再靠近,拢住他,彻底湮灭在刺耳的救护车声里。
“是我不好。”他说。
温酒一怔:“你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来了?”
“我本来是来给你做保镖的,没尽好工作职责,喜欢上女主人,为一;和猫一起蹭吃蹭住,让你付房租还要让你照顾,半夜不睡觉,费电,为二;还有,不顾实际情况表白,让你困扰,为三。小酒,对不起!”
而跟妈妈说的“女朋友”,当那三个字划过心口,那一瞬间自以为是的幸福,自私的宣告,或许也该道一句歉。
温酒很好奇:“你是不是写了稿子念的?”
卿醒:……
她笑出声:“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说没有。
温酒不信:“你说让我困扰,那跟我表白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我会困扰?那么有自信,有没有想过时间会变,如果我到那时候不喜欢你呢?”
沉默了一瞬,他说:“想过。”
“我不是为了让你跟我怎么样,而是不想再留下遗憾。”卿醒温声,“我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死去,而你还是不知道我喜欢你。”
“不会的!”温酒果断,忽然疑惑起来:“你遗憾过?我怎么不知道?”
卿醒徐徐道来:“有,自从那晚表白失败,这七年来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遗憾,遗憾当初没有把你抢到手。”
画风忽然霸总起来了?
“那晚?哪一晚?”她越发奇怪,“我怎么都不知道?难道我失忆了?”于是又重新去想,还是想不起来。
卿醒说了个时间,温酒突然傻住了。
“那天我等了你很久,你都没来。”他说,平静里藏不住一丝落寞。后来等来了人,是颜颜,她告诉他,她很姜晨在一起,不会来了。
她推了他的表白,去找了那个人,他还能怎么样?
温酒终于明白过来,可那天她不是故意的。
她本来是要去赴约的,半路上有人跟她说,颜颜学姐在器材室叫她帮忙,想着临近体育节便去了,结果可能是对方搞错了地方,不仅没见人还被关进了小屋。
那扇门早就不灵便,结果那天真坏了。
门打不开,也找不到开门的人,只能给姜晨打电话,好不容易弄开,已经很晚了,匆匆打去电话,卿醒只说了两个字,没事,也就信了。
后来,颜颜学姐送她回去,对她说,卿醒要出国,让她离得越远越好,不要耽误他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