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目深陷,口唇微张,从尸体状况来看,事发大概就在今早。案板上面粉洒落,菜细细切了一半,刀掉在脚边,可能是备早饭时受害身亡。
贺榕跟在她身后也进了后厨,见状神色冷肃,伸手便撕开尸体身上粗布衣衫,袒露出胸背来。
沈怀臻凝眸望去,见尸体后心处虽皮肉塌陷,却能于黄扑扑皱褶中发现一枚细小血点,想必便是遇袭的伤处。
但见这伤处极其细微,究竟是何等妖邪,才能由这不比针尖大上多少的伤口将好好一个健壮的大活人整个吸干,并且丝毫未惊动邻里和巡街修士?
事不宜迟,她脚步轻移,在并不宽敞的后厨房间中细细勘察。从尸体倒落的方向来看,推车和菜筐大概是被他自己撞倒。她缓缓在脑中还原当时情景——
老板正站在案板前切菜备饭时忽然遇袭,菜刀掉落,面粉打翻,抽搐着摔倒时撞上身后堆菜的手推车。案板上新切的青菜还汁液未干,男子尸身尚有温度,想必案发不久。
忽然,她停在某个角落,俯身望去。
这家客栈简陋狭小,地面自然也是草草铺就,带着灰土气。如此一来便更易分辨出,房间角落里竟有蜿蜿蜒蜒一缕湿痕,像是某种软体生物伏地爬行留下的印记。
举目再望,这道湿痕前无头后无尾,凭空在墙角截断,看不出从何而来,往哪方去。
她沉吟片刻,脑中一个想法盘旋而生,于是抬手用灵力去探。
果然所探之处,竟一抹清气缭绕。
她抛出符篆将那清气一收,不发一言,掉转脚步走出屋去。方才吓瘫的老板娘在灵力护体下已稍稍寻回些神智,正勉力撑着墙坐起身,两腿仍旧打战不休,见她步步走近,又是骇得本能往后缩去。
沈怀臻暗中探查一番,未从她身上察觉到有何妖异邪气,于是蹲下身来耐着性子温声道:“这位大娘,你不要怕,我们是此处落脚的旅客,前来望云山做药草生意的。”
老板娘依然浑身打着哆嗦,双臂抱紧环住自己,嘴唇发着抖,一开口声音里带上抑制不住的哭腔:“他他……我家男人……你看见了……”
她不愿继续刺激对方,只顺着她的话头接道:“自然看见了,你放心,我和那位同伴都有些修为傍身,不怕寻常妖魔鬼怪的。此地又有秦氏驻镇,断不会叫那作恶的东西逍遥法外……”
凡人对修仙大族多有些迷信,她提起秦氏也只为先叫对方安心些,并非真要去寻姓秦的前来主持公道。不料对方闻言却愈发惊恐,连连胡乱挥手,慌乱叫道:“不要不要,千万别去禀告秦家……”
沈怀臻微微一怔,谁知那老板娘不但口中如此说着,居然撑着身子硬爬起来要给她磕头,哭道:“求求二位仙师,万万别将此事告诉秦家人去,只求二位大发善心,帮我这倒霉的寡妇将亡夫悄悄葬了,别的什么都不求……”
她更是心下讶异,连忙扶住她,嘴上应承道:“好了好了,我们自会帮忙,只是为何不能告与秦氏?”
妇人面如金纸,深秋时节清晨已泛起寒意,却有豆大汗珠从她额上滴落,一双棕色眼睛瞪得又圆又大:“自己造的孽,若是叫秦家人知道,保不齐要把我们孤儿寡母关进大牢……”
自己造的孽?
她回头与刚刚走近的贺榕对视一眼,眉头深锁,心下疑虑万分。
不巧,正在此时,外头有住客叫道:“吴老板,不是说早饭送上屋里来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要是来不及做,你也得吱一声啊!”
一时没人应声,听着那脚步声便要往后厨来。
老板娘赶紧清清喉咙,颤着声音道:“真不好意思,我家小儿一早发了疹子,掌柜的上药铺抓药去了,耽误了时辰,我这就弄早饭!”
那边“哦”一声,不在意道:“那算了,看病要紧。别张罗了,我们哥几个出去随便吃点儿。”
待他上楼,老板娘松一口气,方才涣散的精神被这一出惊得也终于回笼,借着沈怀臻搀扶的手慢慢起身,抹一把眼泪小声道谢。
后厨再往右拐,便是一个日常歇脚的小屋。老板娘软着腿往条凳上一坐,垂头暗自落泪不止。
沈怀臻借宽大袍袖掩映将符篆往贺榕手里一塞,对方一愣,反应过来迅速接过。
她待老板娘抽噎略止,稍稍平复心情后轻声发问:“大娘,你方才说‘造孽’是何意?这等作恶妖邪,又是为何不上报将其绳之以法呢?”
老板娘凄苦一叹,抓了她的手说:“姑娘,你们年纪轻轻,不懂这其中水深几何,可千万不要冲动行事!那不是妖邪,是……”
她小心翼翼觑一眼周围,声音压得极低:“……是报应!”
沈怀臻疑道:“听大娘的意思,此事并非第一次发生?”
对方怯怯的不敢言语,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让她心中发怵。
沈怀臻回头看一眼贺榕,他显然已经查探过符篆中藏匿的清气,面色不虞,更是印证她心中所想。
对上她的目光,贺榕稍稍收拢心绪,冲她轻轻摇头,走上前来一撩衣摆半蹲下,对老板娘和和气气笑道:“不必有什么顾忌,我和我家小姐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管闲事的,哪儿能自己没事找事去蹚浑水呢?但生意人最看重风水运势,大娘就同我们说一说,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我们也好知趣避开。为报好意,自然会帮你将诸事处理妥当,绝不惊动外人,还另有答谢奉上。”
这么说着,就将一只沉甸甸的荷包慢慢放进老板娘手心。
听那“哗啦啦”轻响,沈怀臻一时无语。方才看他递来那胸有成竹的目光,还当他知道什么内情,没成想是砸钱贿赂。
算了,反正砸的不是她的钱。
老板娘愣住,半晌才把那荷包一推,匆匆擦一把脸道:“不必了,无功不受禄,二位愿好心帮我下葬亡夫遗体,我已经很是感激。你们若真想知道,我说说也无妨。”
普通百姓若是见到朝夕相处的枕边人居然转眼间落得个被吸干血肉不得好死的下场,是断不会这么快冷静下来的。可由她所言推断,此事在镇中想必早有流传,甚至还衍生出了‘报应’一说。
而且她似乎立刻便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