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毫。
刚刚稍微松一口气,就见花茎失去了缚住的唯一目标后,立时飞快生长深入地面。随着脚底干旱沙地的隐隐震动,她意识到对方是在为自己找寻新的扎根之地以稳固力量,可它早不是当年那润泽百草、化邪养性的万物之灵,如今,它已成为邪魔本身!
她脑中盘旋着一个念头,一个残酷却有效的办法,转身望向贺榕。只见对方面上神色阴晴不定,须臾之间咬咬牙,眼中目光一厉,劈手挥出符篆解除封印,毫不留情地一把击碎神龛,将其中所隐藏近十年的鹤泊洲灵根,曝露于日光之下!
二人对视片刻,她见对方露出一抹苦笑,却并无犹疑之色,便知他心念已决。
那便无需再多废话。她持剑横于身前,唇间微动,便有数道雪亮剑气分流而出,以一种轻灵而锋利的姿态将灵根围绕其间。
贺榕翻掌祭出那柄木尺,语气平稳道:“沈仙子,此物于我故乡有百年养育之恩,我自己动手吧。”
沈怀臻道:“那是自然。”
阿亭在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它明白别无他法,声音中却依旧忍不住隐隐哭腔:“……为什么……”
无人有余暇为它作答,就算有,又能说些什么?
沈怀臻并指捏诀,剑气所成的包围圈骤然缩小,半空中几乎可闻凛凛风声。
贺榕将那木尺在虚空之中轻轻一点,便见雪白剑气之上,有冰冷寒霜覆拢而来。
二人心弦皆紧绷到极致,只待看准时机,一击必杀!小小一方结界之中,几乎能听到那擂鼓般激烈的心跳——
可下一瞬,只见贺榕瞳孔骤缩——
一点金色火星凭空闪烁,霎时间便将一株灵根从头到尾整个点燃!那烈烈烧灼的明亮火焰大如红日,噼噼啪啪燃烧声中隐隐听闻崩碎之音,几乎与此同时,地面上那还在疯狂掠地攻城的根茎如灰烬般片片飘散,莲花更是刹那凋落,再不复一息之前的繁盛景象。
与客栈那日一般无二的,鬼蜮玄火。
沈怀臻第一反应是贺榕选择了用此手段了结,可鬼蜮玄火灼烧之后,连灰烬都附带毒性,他何苦多此一举,为自己添乱?
望见贺榕脸上表情,她这才明白——
也与那日相同,是灵根本身,自焚而灭。
或许是以至纯之身不堪入魔之道,或许是慧心仍存不愿继续危害世人,也或许……只是不想见往日故人那已担千钧重负的双肩,再添新难吧。
灰烬四散飘飞,一嗅间似有苦涩味道。沈怀臻轻声念动咒诀,让在场者不必受其毒性所扰。
贺榕不言不语,从衣摆撕下一片布料,将尽可能多的余烬收拢其中。
他的手很稳定,没有一丝颤抖,鬓边发丝却滑落下来,像是要挡住眼中那旁人无从得知的情绪。
灵根已润泽那避世仙境般的鹤泊洲千百年之久,具体时间虽无从溯源,但代代生灵,都受其庇护。
不知他们其中,是否还有谁尚存活于世?会不会忽有所感,得知自己赖以成长修炼的灵气本源,在这个瞬间化为飞灰了呢?
荒山之上,一片寂静。连轻风吹过枯枝败叶的沙沙声,一时都了无行迹。
秋日长空如洗,晴阳穿透薄云,却坠不下半分暖意。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贺榕才收起掌中物,抬眼看来,迎上沈怀臻的目光平静道:“待邹姑娘恢复,我们还是尽快上路吧。这一番闹腾下来,虽有仙子的结界挡着,也不能保证秦氏收不到任何消息。”
沈怀臻其实与他想法相同,秦家人遭逢如此惊心一战,灵根被盗都不作张扬、按兵不动,可能便是因为知晓此灵根离开阵心后一日之内便会生出异变。
他们还有什么特殊的追踪之法也说不准。
可是……她不动声色瞥一眼贺榕,对方竟还有心情冲她笑笑,但那笑容中隐隐含着一股茫然若失的意味。
就连平时最为叽叽喳喳闲不住嘴的阿亭,化回人形后也呆呆愣愣一语不发,手里扯着贺榕衣角偷偷抹脸,不知是不是在擦眼泪。
她也沉默不言,此时何种话语都不足以安抚人心。
又不知过了多久,一排秋雁列队翔过群山之巅,抛下几声悠长鸣叫,穿透遥遥旷野,打破这份寂然。
贺榕深吸一口气,轻轻拍拍缩在他身旁的阿亭,给它擦一擦发红的眼睛,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包裹,转头道:“要不是方才掏符篆时碰到,我险些忘了。仙子,你的东西。”
沈怀臻微怔,扬手接下包裹打开一看,是几株以咒术妥善保管起来、依旧鲜活如新的洗髓草。
她心中一时不知什么滋味,并未告知对方自己早在望云山中阵心时抽时间采好了,只慢慢道一声:“……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