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记得自己飞了多久才到北冥,也不记得最后太白是什么样的表情。
从前知道被太白欺瞒的真相时不曾有这种感觉,被九重天处以九级雷刑的时候不曾有这种感觉,被天帝赶出九重天时亦不曾有这样的感觉。
以魔封魔,同生同灭。
我第一次感觉整个魔修界的天都要塌下来,顷刻间世界成了灰蒙蒙一片,无声无息没有一点生机,而我在这片无尽的灰芜中寻找梦绝的身影。
北冥梦域,白茫茫一片,像一个虚无空洞的梦。
这里的白与灵域的白不一样,灵域只是因为下了雪,这里却是噬骨寒魄的冷,师兄便是在这样的地方生长为一颗织梦珠,所以他的性子才会那般清冷么?
冰做的山,冰做的宫殿,冰做的城墙,城墙外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原,我看见梦绝握着他的冰魄剑立在冰面上。
遗世而独立,孤寂而清冷。
水蓝色的战袍包裹着他紧实的身体,他的头发是很好看的银白色,就像从北冥之鱼鱼鳞身上借来的颜色一般,不会显得苍白,也不会显得太过耀眼。
而他面前几丈开外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身穿深红衣裳,宽大的袖子里藏着一把赤色长剑,长剑发出嗜血的光芒万丈,可吞山河。
还好,梦绝他没事。
我从半空中飞身而下,催动诀术,肌肤之上的墨色长衫一寸寸褪去,长出玄色战甲,金铃化成金色长剑紧握在手。
我落在梦绝身前,将他与天刹隔开,隔着几步的距离,我看见了天刹。
她的眼神,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癫狂。
“天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入侵北冥梦域,你可知这是谁的地盘。”
“梨裳,我若没有记错,你从前并不喜欢黑色。”天刹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揶揄地看着我。
她就这样冷静地看着我,丝毫不介意梦绝多一个帮手似的,这让我一怔,如今她已经自信到这般田地了么?
“梨裳,你过来,别靠她太近。”梦绝在身后叫我,我并不认为这样的距离有多近,却鬼使神差地退到他身边站定。
“天刹,从前你被困南荒地狱时,曾受梨裳渡化,若不是梨裳,你不会有今日这般修为。梨裳本无意剿灭你,只不过被天魔两界苦苦相逼不得清净。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与梨裳动手,你我今日一战,我可让你三分,但你若是敢动梨裳一根头发,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天魔两界苦苦相逼不得清净?所以梦绝来找天刹决战,是因为我……我这颗凡人做的心猛地一抽,原本平静的心跳乱了几拍,望着眼前白茫茫的冰原,像是有一条毒蛇钻入心房。
“师兄,你可知魔修界与九重天为何都想要我来剿灭天刹?”我低头不敢看他,我怕看见他早已洞悉一切的眼神。
“自然知道,只因你修为高深心肠又软,便想以太白来刺激你,白白牺牲掉你这个傻姑娘而已,你可千万不能相信。”梦绝依然是那种冷冰冰的语气,就好像我真的如他说得那般傻一样。
“梦绝,到底是她傻还是你傻?”天刹轻笑几声,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看你们两个都不太聪明,九重天想要剿灭我,今日这里却未见一个天兵天将,而你我皆为魔修,你们却要来同我决战,魔修一道,自古便容易自相残杀,残暴至此,我能理解。可是,梨裳,你才是最无知的那个,自始至终,你就没有爱对过,恨对过,弄不清事情的真相,一味地相信自己,才会落得被九重天折磨至此的下场,我若是让你知道,你还会与我为敌么?”
天刹的声音充满了蛊惑,一步一步,引诱着我,让我的思绪飘向她指引的方向。
千百年来,我见过许多走火入魔执念缠绕的魔,他们没有一个表现得如她一般通透无比,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
于是,我竟也跟着她的思路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刹,你住嘴。你最好不要蛊惑梨裳,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不知何时,梦绝已经站在我的身前,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捏起剑诀,冰魄剑化成千百剑影,织成剑网,向天刹袭了过去。
天刹扬起红袖,红袖化成一大片红海,挡住成千上万的剑气。冰魄剑攻势被削减,梦绝以法力催动,破开迷障般的满天红光,直击天刹面门。
天刹却也不多,有一滴鲜红的血自她眉间朱砂渗出,她以血为引,催动咒术,一声:“破!”,剑气在一刹那爆破,方圆几里的冰雪被剑气凿出坑洞,冰沫子在空中撒得到处都是。
一阵猛烈的风刮了过来,吹乱了梦绝那满头的银色白发,吹乱了我的衣裙,一丝鲜血自梦绝嘴角流出,而天刹的眉间也赤红一片。
他与天刹的不知道多少个回合中,终于两败俱伤。
“梨裳,你生来就是魔,所以你才对九重天的术法一窍不通。你为梨树所化,本无心房,你师父为助你修炼,为你种了一棵凡人之心,你这颗心与凡人一样,辨不清真假,看不清世人!九重天上你受九级雷刑,本该灰飞烟灭,只因历经一道天雷便不省人事,有人替你受了剩下的八道天雷,你始终以为那个人是太白,所以你宁愿远离天界也终不忍杀了他。你可知这一切都是你一厢情愿,不过是你给自己想要留在天界找的一个借口!你可知,替你挨了八道天雷的究竟是谁!”
我在九重天曾因私盗禁书,修习禁术,犯下错误,天帝免我一死,罚我受九级雷刑,那天雷之刑我受了第一道便觉痛不欲生,四肢麻木神识缥缈。
我醒来后,他们告诉我是太白舍了三成修为,替我挨了八道天雷,我心中大为所动,第一次有了想要留在九重天的想法。后来机缘巧合,竟对太白越陷越深,至最后情根深种。
这一切,却原来不过是错误一场?
梦绝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难道他也愿意看到我被太白欺骗么。
“师兄,她说的是真的么?”我的魔修印记上一道一道光闪过,每闪过一道光,我的头疼就剧烈一分,直到疼得我几乎神魂炸裂。
我恨自己,恨师父,恨他为什么要为我种一颗凡人之心。
顷刻间跌坐在地上,冰原上的地面是湿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