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思草率地吃了个晚膳,也没工夫计较厨子做鸡汤的时候大约放了两遍盐,匆匆地从统领府赶往宇文府。
宇文成思在宇文府住了十几年,但是她不喜欢那里。那里她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里还时不时有哪个小娘过来捣乱。她过得不尽兴。可是就是这个小小的府邸,里面住着她的父亲,宇文成思很难评判她的父亲究竟对她怎么样。分明极其宠溺,可是几个小娘的算计与为难,宇文化及充耳不闻,宇文成思的喜怒哀乐,也不在宇文化及的考虑范围之内。甚至有没有本事,能不能成材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多年来就像一株野草,长成什么样就算什么样。
宇文化及坐于中堂,最近替晋王试探了几位朝臣,又调去了车马监,政务的不熟悉和连续的应酬让他又些许疲惫,精神不大好。调去车马监是皇帝的意思,要不然做父亲的和做儿子的在同一处做事,做父亲的官位还不及做儿子的高,过于尴尬。调去车马监,阶品都没有变,算是平调。
宇文成都与成思分别行礼问安过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着,饮茶。让宇文成思不爽的是,司马嫱又坐在一旁,不过既然分府别住,宇文成思也懒得计较这一时了。父毕竟是父,子毕竟是子,宇文成思就算对司马氏不爽,她毕竟也是宇文化及宠爱的小妾,做人子女的,只能顺着父亲的心意。
宇文化及问:“这两日事情做得顺利吗?”宇文成都恭敬地回:“蒙父亲关心,一切都好。”宇文成思不敢说被陈宣华刁难的事情,也含含糊糊地回:“是,谢父亲关心。不知父亲召哥哥同我,有何事吩咐?”宇文化及看了司马嫱一眼,说道:“其实也谈不上吩咐,只是你二人如今显达,也不能忘了,还有一位兄弟寄人篱下。”
宇文化及要是不说,他们还真忘了。宇文成龙,司马嫱所生,只比宇文成思大几个月而已。宇文成都问:“父亲意欲何为?”宇文化及慈爱地说:“原先被迫分离,实在是因为司马氏显贵,我们实在得罪不起,不过,现如今宇文成龙已经十七了,也该归还本家了,你二人如今正当红,炙手可热,以我之见,不妨写一封信给司马氏,请求允其回归本家。想来司马氏应当不会反对。”
宇文成思恨着司马嫱,连带着也恨着宇文成龙,且不说司马氏对她的刁难与算计,她出生的时候,若不是司马嫱有孕,从外室登堂入室成为良妾,也不会冲撞其生母,致其难产。至少在宇文成都和宇文成思知道的事情里,是这样的。
宇文成都关切地看着妹妹,宇文成思既不说好,亦不说不好。
“怎么?有苦衷?”宇文化及的声音缓和沉稳,既听不出欣喜,也听不出恼怒。宇文成思稍稍挣扎了一下回道:“禀父亲,并没有苦衷,只是女儿以为,哥哥与我刚刚得势,若是如此强逼,岂不是显得我们宇文氏仗势欺人?”“强占了他人子嗣去,这件事情就算我们闹到朝堂上去,也是宇文氏占着正理。”
宇文成思还想再抢救一下:“女儿以为,父亲考虑此事应当慎重,譬如要接......二哥哥回来,应当用什么样的理由,回来之后如何安置,若是被驳回怎样与司马氏不撕破脸皮,甚至与......几位皇亲国戚的关系,请父亲慎重。”宇文成思暗戳戳地指向晋王,期望父亲考虑一二。宇文化及道:“这些事情为父都考虑过了,成龙年纪还小,若是在司马氏读了些书有些本事,入仕也好,幕僚也好。若是没什么本事,预备着成家也好,再读书习武调/教着也好。左右咱们家已经出了两位四品官爵,若是再有高官,恐怕也招人嫉恨。”
宇文成思着急:“宇文成龙毕竟庶子之身,怎能入仕?”“思儿!”宇文成都一声打断。宇文成思突然想起来,坐在他们面前的父亲也是庶子出身。宇文成思自知说错了话,闭口不言。宇文化及的声音一眼沉稳缓和:“那成都以为,此信写来合适吗?”宇文成都低着头不说话。成思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却又无力地松开,她又能怎么样呢?司马氏终究是父亲的妾,宇文成龙终究是宇文氏的骨肉,父亲也终究是父亲。宇文成都闭口不言,是为了她啊。
宇文成都知道她委屈,可是她若不肯,只能把最爱她的哥哥陷于两难的境地,难尽孝,难成对她的爱护之心。宇文成思无意让哥哥在父亲和她之间做出选择,更加不想哥哥为难,只能委曲求全。于是宇文成思对成都道:“兄长,我觉得可行,只要父亲心中有数,二哥哥回来也能安排周全,我们只是写一封信,又不费什么功夫。”
宇文成都抬眼望着宇文成思,宇文成思的脸上挂着笑,看不出一丝委屈勉强。宇文成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宇文化及恭敬地回道:“儿子也以为可行,回去就写了这封信,交由父亲看过便送到司马府去。”宇文化及点点头:“好,既如此,就回去预备吧。”
如同下逐客令一般,再没有下文,宇文成思一刻也不想再待着,正好合了她的心意,行礼之后,便匆匆出门。遣散车马,步行与巷陌之间。快到宵禁时分了,街上十分萧条。
宇文成都走着,突然就将成思揽入了怀中。其实宇文成思能稳得住的,可是在哥哥的怀里,再也忍不住了,没有声音,宇文成都看见成思的肩头一抖一抖,就知道她哭了。
只是片刻,宇文成思恢复过来,挣开了宇文成都,说:“我没事了,谢谢哥哥。”宇文成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思儿,委屈你了。”宇文成思忍了半天,终于忍住了眼泪,道:“委屈的不止思儿,还有哥哥。”宇文成都摸摸成思的脑袋,说:“大约我是男子,心胸宽阔一些,又在外院,那些个小娘为难不上我,所以觉得还好。”
“我还以为哥哥会劝我说,毕竟已经这么些年了,父亲毕竟是父亲,让我放下。”宇文成都又叹:“我没有这个资格,我没有经历过你经历的苦,哪里有资格劝你放下呢?别人待你不好,你恨她是应当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宇文成思笑起来:“放心吧哥哥,我没有事的。这一生何其漫长,我期待着明日。”
宇文成都也笑:“明日恐怕有得忙,你得代我宴客。我看见那些人实在烦得很,又不想说什么违心的话,还是要你来帮我打理这些乱七八糟的关系。”宇文成思瞅着哥哥笑:“方才我喊宇文成龙二哥哥也很是不顺意呢,给司马氏的信我不乐意写,也请哥哥代劳。”
宇文成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