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城到小将军府也不远,很快就到了。
已经冬月十二了,月亮挂在天上,安安静静地照着安安静静的长街。多少年前,它也是照着当时的人,一年又一年,月亮可还记得多少年前它曾经照亮过什么样的人?
宇文成思扶着楚服的手下了轿子,对着宇文成都笑:“哥哥回去吧,已经到了。”宇文成都轻巧地跃下马车:“思儿,我送你回去吧,看着你安歇了我才放心。”宇文成思也不拒绝,从最近的门进了闲云阁。刚进门,宇文成思感觉到一丝淡淡的杀气。不过因为宇文成都在身旁的关系,虽则还没法动手,心里却是安定的。
宇文成都扬声道:“阁下出来吧。”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红拂。
宇文成思先好笑起来:“你要是找我哥哥,三番五次来我家做什么?弄得我好不紧张,大将军府就在旁边,又不是很难找。”宇文成都感觉到了明显的冒犯,说谁不认路哪?他不高兴地瞪了成思一眼,道:“红拂,你找谁?”
红拂不说话。宇文成思干笑了两声,道:“你吃饭了没?要不我给你弄点什么吃的?我困了,得先去睡觉,我那儿有两瓶好酒,一会儿派人给你们送过来。”红拂还是不说话。宇文成都道:“你查清楚了?”
“是我冤枉你了。”
“我倒是不觉得委屈,事情查清楚了就回去吧。”
宇文成思很见机地迅速离开,只是叫人送了些酒过去。左右这些日子她也住在西暖阁,至于他们之间的恩怨,想来也能说清楚的。只是这件事情,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宇文成都,你就那么见不到我留在长安?”宇文成都苦笑:“像从前一样,高高兴兴地做一个江湖人,潇潇洒洒地在江湖飘荡,不好吗?”红拂一步一步逼近宇文成都:“不好,我留在长安还是留在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样?”
“长安太危险,我并不希望你留在这里。”
红拂随手拈起一杯酒,一饮而尽:“你妹妹酿的酒?”宇文成都也拿起一杯酒,做碰杯状,而后也一饮而尽:“是啊,她很喜欢,也很擅长做这些事情。”红拂大笑:“她也会喜欢这样的事情吗?你说长安太危险,你却留在了长安,也把你最爱的妹妹留在了长安。”
宇文成都盯着红拂笑,笑得直不起腰来,连着饮了好几杯酒,才道:“只是忠告而已,说到底,你在哪里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京兆府的人,不管人口流动。”红拂也笑,宇文成都每喝一杯,她也必定陪一杯酒,没过多久便已经醉得脑壳疼了。一杯接一杯,两个人好像在抢酒一般,毫不停歇地饮酒。
红拂扶着额头:“大将军啊,你明儿不上朝啦?”宇文成都的脸有些微微发红,他饮酒就是这样,一杯酒就会脸发红,饮一千杯酒脸也只是微微发红而已。“明儿的事儿,明儿再说吧。”宇文成都醉醺醺地推开窗户要看月亮,可惜这个时候月亮被乌云挡住了,宇文成都执拗地站在窗户旁边,一定要等着月亮出来。
宇文成都得意洋洋地说:“你不知道,思儿会做一种醒酒汤,不论前一天醉得有多么严重,第二天还能叫你没有一点酒气地参加各种宴席。”明媚的光芒从宇文成都的眼睛里面迸发出来,天上没有月亮,他就是人间的月亮。红拂靠着窗舷道:“你们两个真是天下最好的兄妹,一个一个都想着把天下最好的东西给彼此,相互守护,相互扶持。你看你说起她的那个样子,比说起你自己有什么本事还高兴。”
宇文成都一愣,他有多久不曾这样得意洋洋地笑了?他不得不谨小慎微,任何时候都不敢露出一点点跋扈得意的样子。有时候他自己也忘了,他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儿郎。
宇文成都眯着眼睛看红拂,“你为什么就不能做我最羡慕的江湖人呢?”红拂大着舌头指着自己:“你说我?你羡慕我?”“我最羡慕你,也最羡慕思儿。我羡慕你的自由自在,你所有的决定都是因为自己的心意,你做事情没有不得已的时候,只要想朝东,就不会朝西。而我,明明很不高兴了还不得不笑,说着言不及意的话,做着迫不得已的事儿,跟一群我不喜欢的人虚与委蛇。”
红拂不说话,歪着脑袋看着宇文成都。“你都不知道,有时候我自己都烦了,思儿不一样,我家里有那么多别人的眼线,我明明知道了还不得不留着他们,思儿不一样,思儿不喜欢的,她一个都不会留着,所以只有在思儿这里,我才敢大醉一场。”宇文成都用力地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敢用力地喜欢一个人,拿得起放得下。我却没有她那样的魄力,拿得起却放不下,只能看见玉儿慢慢淡出我的世界。”
也不知道红拂听了没有,只是一杯又一杯地饮酒,“你们有什么不一样?都是这小小池塘的一只鱼而已。”“你既知道池外另有天地,何苦留在这池中?”
红拂扑上来,搂着宇文成都的脖子,冲他笑:“池中有你,我心甘情愿。”宇文成都用力地推红拂,也是奇怪,平日他力有千钧,此刻竟然推不动。红拂在宇文成都的耳畔说:“宇文成都,你醉了。听成思说,你待我总是不同的,我要杀你,你为什么还要保护我?”
......
次日。
宇文成思端着两碗醒酒汤进了西暖阁,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是该上朝的时候了。宇文成都歪歪扭扭地躺在窗边,衣衫凌乱,红拂已经不知所踪。里头一片狼藉。宇文成思用力地摇醒宇文成都:“哥哥,起来预备上朝去了。”
宇文成都摁着发痛的脑壳儿,一脸茫然。成思把醒酒汤端给宇文成都,宇文成都捏着鼻子一饮而尽,酸得很,酸得很。宇文成思问:“哥哥,红拂呢?”宇文成都摇摇头:“不知道。”宇文成思叹了一口气,扬声叫:“阿楚!”楚服从北门匆匆地进来:“怎么了?”宇文成思把装了醒酒汤的空碗给楚服,然后道:“你把我昨晚写的折子递上去吧。”
“什么折子?”
宇文成思扶着宇文成都起来:“我代你给陛下写了一封折子,今日告假不朝。”“我......”宇文成思拉起来成都,“我什么我,哥哥才刚刚回来,就一天不上朝而已,不会出大事的。”宇文成都没有反驳,揉着有些发痛的脑袋,看来酒劲儿还没有过。宇文成思朝里面看了一眼,忍不住一声惊呼:“哥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