酣战之际,对面飞过来一支冷箭。成思本就体力不支,又一时不备,打得措手不及。不过凭借多年阵战的经验,堪堪地躲过,箭擦着成思的耳垂就过去了,成思倒是没有伤着,只是右耳上的红玉耳坠就这么碎了。
宇文成思冷冷地笑,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了。宇文成思周围的藩王士兵太多,若是调集□□手,必然会伤到自己人,所以□□手远程攻击的可能性是零。可是射箭的人,丝毫不考虑这个因素,可见对自己的射艺是极为自信的。不出宇文成思所料,若不是她进退得宜,这一箭是极有可能要了自己的性命的。循着箭来的方向望过去,她果然瞧见了故人。
裴元庆。
裴元庆神情复杂地看着宇文成思,宇文成思不愿意多与他对视一刻。宇文成都已经落于马下,成思一路飞奔冲杀过去,守在了宇文成都的身边。骑兵来来往往,稍有不小心,就会踏在宇文成都的身上。他还活着。这无疑是致命的。宇文成都胸腹都挂了彩,唇角尚且存留了两丝血迹,他已经爬不起来了。出战之前仔仔细细梳好的头发,加上去的白玉冠已经凌乱,并着黯淡的颜色无精打采地垂在鬓边。他对着宇文成思笑,一瞬间,成思湿了眼眶。
方才一路冲杀,宇文成思自己也挂了彩,不过是伤势没有宇文成都严重而已。宇文成都爬不起来,也不打算爬起来,就这样舒舒服服地仰面躺倒,在一片扬起的灰尘中望着湛蓝的天。宇文成思的右手握着成都的手,左手执剑。半跪着与周遭的士兵对峙。宇文成思并不是右撇子,也不是左撇子,执剑和执筷子左右手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只是在写字的时候偏好用右手而已。孤军奋战的时候,降低重心是最安全的。宇文成思右手紧紧握着宇文成都的手,他也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多少次,他们曾经是彼此的后背,也是彼此的胸膛。
终于还是有不要命的士兵上来了,宇文成思知道,她一颗人头此刻至少也要黄金千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宇文成思一剑贯穿了首先冲上来士兵的胸腹,又一脚掀翻了偷摸着上来的另一个士兵,宇文成都出不上什么力也是事实,这会儿却像个孩子一样“嘿嘿”地傻笑。宇文成思本来已经忙得顾不过来,还是百忙之中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就是这一眼,宇文成思被袭击,匆忙躲避时,不小心踩到宇文成都的凤翅镏金镋,重重摔倒在地。摔倒了,就起不来了,因为已经有士兵将长矛都搭在一起,由上而下压了下来。纵然宇文成思有力气,毕竟是女子,怎么能撑得住呢?她的力量,往往只在一个点上面爆发,才能爆发出惊人的潜力,可是,她从来不是以力量见长的。
宇文成思的素银簪子里面,有毒针。
借着这支素银簪子,成思又得以重生。她损耗不小,伤口的血流从未停止,费力地站起来时,尚且觉得脚下有些虚浮。她可以死,但一定要让伤害她的人也尝尽苦头。宇文成思不认命。
本以为剩下的士兵会趁胜追击,不料士兵却渐渐散开了。宇文成思有些疑惑,喘着粗气极目望去。黑压压的人群尽头,宇文成思瞧见了一个骑在白马上面的男子,许多年了,他还是那么好看。除了皇帝,这大概是宇文成思极其有限的生命中,遇见过最最好看的男子。宇文成都也好看,只是总多了些不怒自威的神气。即便是成思,也不免多了两分畏惧。
宇文成思苦笑,真是傻了,燕云十八骑在,他怎么可能不在?果然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这个曾经占据了他整颗心的男子,如今在她看起来,却只是一尊遥远的雕像了。分明是罗成在居高临下地审视宇文成思,然成思傲然地望着罗成,仿佛是他在被撕扯,被蹂/躏,被审判。宇文成思是多么骄傲的人啊,就是此刻,她眼眸中的光彩也并没有黯淡下去。宇文成思冷笑,这一生,到了此时,当她回想起她的陛下时,她可以骄傲地称赞,当她回想起罗成时,却只剩下了鄙夷。罗成在给宇文成思最后的机会。
宇文成思撇撇嘴,这么多年了,他还是一点儿都不了解她,他从来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排斥什么,只会自以为是。不过现在,宇文成思一点儿都不想恨他,恨一个人,就会用尽所有的力气,那她还要怎么样开始以后的生活?宇文成思只觉得可悲,分明抛弃她的是那个人,如今愿意给她机会的,却又是他。
宇文成思知道他这一生都过不好了,或许两个女人,他都是喜欢的吧?本来左右摇摆也不是什么大事,许多人在择偶的时候都会有这样的困惑,只要当断则断就好了。不过罗成先前便许下诺言,本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却有了第三个人。成思知道做一个正妻该是什么样,所以宇文成都给她塞媵妾,她可以容忍。可是她不想这样。当罗成满门尽丧于成思之手时,罗成没得选了,因为宇文成思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这才是他痛苦的根源。本来生了情意的罗成和单盈盈被强行放在了一起,仿佛并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恨,换成谁都会膈应。可是当罗成对成思的思念越来越重,他心里明晃晃地知道,这一生都不会再有可能了,他看着她,知道她曾经那么爱他,却再也得不到她。这才是最好的报复。
宇文成思小心地擦干净长剑上的鲜血,为最后一战做准备。
宇文成都仍然躺着,他望着宇文成思,轻声地叹息:“这一辈子这么长,终于要过去了。”天纵英才,少年将军。这些浮世的虚名终究拉垮了宇文成都。这一短暂的辈子,他需要作出的取舍太多了,多到怎么都吃不消。结束,于成都而言也是解脱。
宇文成思回头向着他笑:“恭喜哥哥,终于摆脱了桎梏。”宇文成都慢慢地捧起一捧黄沙,本想握住,黄沙却如同时间一般缓缓地漏下。这一生啊,这短暂的一生,这漫长的一生,他想要守护的故事太多,或许曾经拥有过,终究如同流沙逝于掌心,终于也都不见了。宇文成都的唇角仍旧粘着两丝残血,如同夕阳润泽洒落人间。他的眼中灿若星辰,脸上又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宇文成思听到,若有若无断断续续的歌声,那是宇文成都弹奏无数遍的凤求凰。或许在某一个地方,那位心爱的女子,正眼巴巴儿地等着宇文成都呢。这一世太蹉跎,如果有下一世,一定一定不要这样的错过。如果他不是宇文成都,他可以带着心爱的姑娘去登天山,看看雪山上的天池是不是真的一年四季都不结冰,他会带着他去草原赛马,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