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闲浑然未觉似的晃了晃脑袋,错身上前一步,合掌行礼道:
“帮主,如此,还要再纠缠不休么?”
老人弯腰笑了笑,瞥了舒鹤一眼,垂下手中的短刀:
“小娘子,今日你能凭着口舌之利,聚着同病相怜之徒。”
“他日,待你身陷囫囵时,这些人会如你这般挺身而出么?”
他觑着方才越众而出的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很好,与乾坤帮作对者——”
他有意顿了顿,从地上拾起一粒石子,稍一用力,掌中便只余齑粉。
“有如此石。”
老人转身,带着乾坤帮众人,渐渐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宋三郎脚下不动,落在末尾,龇牙咧嘴地啐了舒鹤一口,恶狠狠道:
“臭娘儿们,我瞧你能得意到几时?”
舒鹤还未来得及反唇相讥,便余光瞥见一道残影,身侧的晏竹已飞掠上前,长剑夹在了他的脖颈上。
晏竹手上使了些力,将宋三郎压在了左侧的残垣上,居高临下地冷眼看他。
宋三郎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道:
“怎么?你这小娘儿们想做什么?”
他额上冷汗直冒,断臂的伤口淅淅沥沥地滴着血,却还匀出一丝气力来,咬牙切齿道:
“看着你一言不发,莫非是个哑巴?”
陆闲心道不妙,快步过去,低声道:
“穷寇莫追,他们只是佯撤,未必不会卷土重来。”
晏竹只当没听见,手里的剑向下压了压,擦破了油皮,隐隐渗出血迹来。
宋三郎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命绝于此,却听得晏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
“再对她有冒犯之举,我必取你狗命。”
“你他娘的是个男人?”
宋三郎只觉此举为莫大的侮辱,怒道:
“又不是天王老子,少来对你爷爷指手画脚!这么护着那小娘儿们,夜里她服侍得你不错吧,出身何处……”
晏竹不等他说完,一剑毙命,踹开他的尸体,再欲上前把人大卸八块,却被舒鹤拉住了手。
他一时上头杀红了眼,敌我不分地用力甩开。
舒鹤不顾站稳,趔趄了几步,仍是紧紧牵着他的手,摇了摇头。
看着舒鹤泛红的眼眶,晏竹脑中的弦却好似骤然间崩断了一般,愣怔在了原地。
陆闲上前扶稳舒鹤,暗地里对他使了个眼色。
晏竹这才忆起自己的莽撞来,手足无措地凑上前来。
舒鹤朝他笑了笑:
“今日是我要管此事的,就算有什么,亦不与你相干。”
晏竹小心地抬眼瞄她,被舒鹤撞了个正着。
她勾了勾他的手指,笑语玲珑:
“我只是担心你会出事。”
晏竹却仿佛接不住她的担心,只是低头扶着她,直至陆闲扯了他一把,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
她说会担心自己的。
舒鹤有礼有节地谢过众人挺身而出,同仗义执言的中年男子客气了一番 。
言语间笑意晏晏,只将错处往自己身上揽,说得中年男子不好意思起来。
他红着脸,拱手道:
“娘子客气,若有难处,我定然会出手相助,不会遂了乾坤帮那群王八蛋的意。”
舒鹤笑着托起他的手,说道:
“小女子先谢过大侠了。”
晏竹拭去剑上的血迹,正瞧见这一幕,心下泛起嘀咕来。
她对旁人亦是一样好的。
晏竹摇了摇头,无声自嘲一番:
阿鹤原就是世上顶好的人,有何可大惊小怪?
或许对自己的包容之举,才是她一生中难以忽视的污点。
元娘抹干净眼泪,上前执起舒鹤的手:
“娘子大恩大德,元娘无以为报。”
她将舒鹤一行三人请入鞋肆中坐下,寻了几个干净的碗,盛上炉子里温好的水,递了过来。
舒鹤笑着接过,却发现这碗沿带了豁口,但并未有异样之举,一饮而尽。
元娘局促地坐在她身边,问道:
“娘子可是头一回来梧桐关?莫非是被江阳县外的女魔头追着来的?”
陆闲呵呵笑着:
“是啊,这二位小娘子命苦,贫僧亦是没什么本事,只得将她们请入关中做客。如今看来,合该贫僧是罪魁祸首了。”
晏竹兀自独坐在一矮凳上,低着头出神。
舒鹤笑着问道:
“莫嫌我僭越,便唤一声姐姐。姐姐在关中做了许久生意,怎不想快些离开如此是非之地?”
元娘一拢鬓发,苦笑了起来:
“妹妹有所不知。我本就是梧桐关中人,如今家中父母亲戚没了大半,连个弟弟亦是命断在这帮歹人手中。孤身一身,再背井离乡了去,不是自寻死路么?”
她摸着舒鹤的手,说道:
“看着妹妹是要往外头走了,不知是去何处?”
舒鹤偏头笑了笑:
“此行金陵祭祖,路上只怨我择错了道儿。”
元娘摆了摆手:
“妹妹亏得没从县里走,否则一众酒囊饭袋,层层盘剥下来,还不得倾家荡产了去。江阳县里好些人,为了能攒下些许银子,还抢着往梧桐关来呢。”
舒鹤皱起眉,接道:
“为何?”
元娘叹了口气,陆闲了然一笑,说道:
“梧桐关虽说日子难过,可你是没几两盘缠来的。那县里人卖了房契,拿着银票往关中来,做个小本生意,对乾坤帮低声下气一番,好歹不会被人打着朝廷的名号,肆意强掠身家之财。”
“苛税猛如虎,这便是了。”
他悠悠叹了一声:
“只可惜,大梁的手,一时半会儿伸不过来。官兵顺理成章,守着一亩三分地敝帚自珍,懒得出手和曲十娘一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