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儿眼里闪过几分惊慌,看着大厅里稀稀落落的人影,夕颜脸色一白,下意识扯了扯胳膊,发现被箍得死死地。
迎上夕朗恶狠狠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睛,倏地挂上笑,反手挽住夕朗的胳膊,“大伯你来啦!”
夕朗一时没摸准她又唱的哪出,只是恼怒又疑惑地瞪向她。
看他有点懵,夕颜歪了下脑袋,“大伯是看到我发的消息所以立马赶过来了吗?”
“什么消息?”
“快快,”夕颜拉着他往里走,“陆家叔叔说,只要您能亲自来道歉,他们就不追究我们责任啦!”
夕朗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看着少女失踪了大半天还是干干净净唇红齿白,一副被照顾得很好的样子,他也放下了一点戒心,跟着少女往里走。
他直奔复安,一是心里担惊受怕,想探探陆家那老婆子的状态,二是碰碰运气,看看夕颜是否在这里。
运气好的话,老婆子没死,夕颜也在,他还能把这丫头抓回去逼出来膏方,然后跑路。
运气不好,就说陆家人把他外甥女给拐跑了。
眼下这情况,应该是运气好极了,不用得罪陆家,这小丫头居然也突然转性了。
夕朗满意地咪起小眼睛,跟着夕颜左拐右拐,莫名拐到了一处人很多的地方。
身侧行人的手机突然响了,夕朗蓦地一惊——不对,这丫头那破老年机按键坏了一半,只能接电话,不能发短信。
他拧起眉,顺着少女慢悠悠的背影往前看,赫然瞧见了“保卫科”三个大字。
“你这死丫头敢骗我?!”肥胖的面容骤然扭曲,他猛然收回胳膊,拽得前边的少女一个趔趄,爆呵,“找死啊!”
“哇!呜呜呜!”
“妈妈!呜啊啊啊!”
“这谁啊?!”
“护士!医生!这里有人打小孩!”
原本安静的儿科急诊突然乱作一团,走廊里的家属都紧紧护着怀里的孩子,责备的目光纷纷落到夕朗身上。
“你故意的?”
意识到又被少女摆了一道,夕朗强扯着她往外走,压低声音,“看我过会儿怎么收拾你!”
原本表情淡淡的少女,此刻往回抻着胳膊,委屈地盯着他,“这位叔叔,我不认识你呀……”
“拐卖?”
“快报警!快!”
“医生呢?保卫科呢?!”
周围气氛瞬间被推到顶点,夕朗还没走出一步,便发现家长们无形中把他围进了一个圈。
“不认识我?”夕朗被气的双眼发红,额角青筋暴起,攥着少女胳膊的手指节泛白,“老子养了你这个白眼狼这么久,你说不认识老子?”
“现在抱上大腿了,开始嫌弃我了?”他磨着牙,满脸狰狞,“你真以为陆家人喜欢你这个扫把星啊?”
“出生时差点害死你妈,去年害死你爸妈,昨天又害得陆家那个老婆子差点归西,你觉得谁会稀罕你这个丧门星?”
夕朗骂的理直气壮,还毫不顾忌地把家事当众抖出来。
众人指责的目光渐渐变味。
人声喧嚣,少女细细的肩颈绷成执拗的弧度,单薄的身影好似要被人潮吞没。
这半年来,夕朗骂来骂去左不过那些句子,夕颜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免疫了,却在一抬眼间,看到了人群之外的陆宗砚。
他神色冷漠地隔着人潮看过来,在听到“丧门星”的字眼后,眉心痣被深深折起。
平静的心湖像是被谁丢进了几块冰柱子。
夕颜虽说年纪不大,可这些年来,学的最多便是看人脸色。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可她还是精准捕捉到了陆宗砚眼中那明晃晃的厌恶。
唇角抖了抖,她就那么揪着衣角,执拗安静地杵在原地。
见她一动不动,只是隔着人群直勾勾地看过来,陆宗砚疑惑须臾,便蹙眉冷脸,穿越人群阔步朝夕颜走去。
没想到陆宗砚会主动走过来,夕颜忽然有几分慌乱。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想面对陆宗砚,不想听陆家人对她说和大伯同样的话。
她低下微涩的猫儿眼,下意识想逃。
夕朗以为夕颜又要耍什么花样,劈手就要去抓她的头发,下一秒便被蜂拥而至的保安按在地板上,吱哇惨叫。
而后,淡淡冷檀香气压过刺鼻的消毒水侵入肺腑,夕颜懵然抬头,看到男人挡在她身前的宽阔肩身和淡漠侧颜。
陆宗砚的大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拢在她的右肩,左手握着手机,一字一顿,蕴藏怒意,“110吗?复安医院儿科急诊有人闹事。”
“报警?报警了我也是直系监护人!”
被保安按在地上夕朗也不放弃嘶嚎,“一个扫把星倒是随了你妈那个疯子狐狸精样……”
胸腔的冷意随着夕朗张张合合的嘴巴一点点膨胀。
倏地——
一切尖锐的,聒噪的,无形的软刀子全被消了音。
夕颜怔住,发现原本立在他身前的男人忽地俯身,捂住她的耳朵,长眸坚定地注视着她,“跟你没关系。”
成年人不成熟的恶意,为什么要让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来承担?
眉眼抬落间,夕朗已被保安捂着嘴巴拖走。
陆宗砚蹲下身,与她平视,“听到了就点点头。”
-跟你没关系。
他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是因为奶奶的委托吗?
明明刚刚还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她,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
夕颜心里乱极了。
丑恶的,尖锐的,市侩的,伪善的……一切不好的关于大人的标签在她的脑海里反复循环。
可她却无法立刻给陆宗砚下定义。
也没法给出回应。
少女猫儿眼红红,直勾勾地看着陆宗砚,半晌只是缓而慢地眨了下眼睛,而后沉默着拨开陆宗砚的手,歪起脑袋,像一只受了惊后呆愣的猫猫,“我的小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