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这样直白地将心事说出,卫少儿手上执着琉璃杯颤动了一下,杯中饮水抖了出来。
陈茵立刻给卫少儿擦去衣裳水渍。
卫少儿放下琉璃杯,“那你意下如何?”
鸾芦此时正站在门外,她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神情,手拢在袖中紧握着。
“我对鸾芦无意,不会纳她。”他的声音一改方才与陈茵的嬉笑之态,声调微微压低。
卫少儿原以为他是对鸾芦有意的,鸾芦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知根知底,是个清白之人。虽然之前年岁小,鸾芦与他总隔着些什么,现在年岁也到了该往宅中添人口的时候了,他却说他对她无意。
“你对她无意?可这宅中这么些丫鬟,你只提拔了她当贴身伺候的人。”
“我也提拔了阿大,难道也要纳了阿大不成?”
卫少儿被他呛了一口,半晌没回过神来,最后只道:“那你何时放她出宅?”
“看她自己的心意。”
卫少儿被他这不冷不热的回答弄得有些发懵,“所以,若是她一辈子不愿出宅呢?”
“我宅中这点五算钱还是出得起的。”霍去病已经食不知味,他放下箸,看了门外一眼。
卫少儿此时才注意到鸾芦的身影,脸上闪过一丝无奈,“鸾芦,你可听见了?”
鸾芦抬步进了堂屋,跪下叩首,“夫人,是婢子自己还不愿出宅,婢子身份低贱,不敢对君侯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说出的话,字字恳切。
霍去病看着她跪伏于地,“鸾芦,起来说话。”
鸾芦抬头看了一眼卫少儿,卫少儿颔首,她才站起身。
“我知你是个极好的女子,只是我这个人生性骄纵,不是个堪托付终生的男子。”他看着她,眼中并无轻视。
鸾芦知道他这是给自己放了台阶,朝他敛衽一礼,“婢子省得。”
卫少儿看着这主仆二人,摇了摇头,“先下去罢。”
鸾芦躬身退出堂屋。
“阿母还想问我宅中那个殷姑子。”霍去病撑着头,看着坐在上首的卫少儿。
他知道,阿母是为自己好。
可他早已过了那个需要关爱的年岁。
卫少儿点头承认,“鸾芦生得这样貌美你无动于衷,却为何留一个倡伎之女住在宅中?还与她出双入对夜不归宿,你知这对你的声誉有多大影响?”
“阿母认为我是个在乎声誉的人吗?她是不是倡伎之女对我有何影响?阿母这样义愤填膺,是因为我的声誉会影响到卫家的声誉?”
眼看着二人快要争执起来了,陈茵拉着卫少儿的衣袖,轻声道:“阿母。”
卫少儿深深呼出一口气,但她亦是个脾气火爆的,深呼吸过后还是说道:“你为何就是如此固执?阿母难道是在害你不成吗?”
霍去病沉默不语。
陈茵夹在两人中间,也不知该帮谁,急得直搓手。
陈沅得知堂屋之事,快步跑到东院外,抓住鸾芜问:“殷姑子可在?”
殷陈此时已经换好衣裳,见陈沅来寻自己,道:“陈小郎君寻我作甚?”
“我兄长和阿母吵起来了,姑子能否去劝劝?”陈沅拉着她往堂屋去。
“不可,我是个外人,不能掺和你们家的事。”殷陈顿住脚步,停在廊下。
她猜到卫少儿应是因为她而来,若此时她出现恐怕会弄巧成拙。
陈沅急得都要哭出来了,他死死揪住殷陈的袖子试图将她拉走,“姑子,求求你了,我阿兄近来才同阿母的关系缓和了些,若是再吵,恐怕又要回到从前的状态了。”
殷陈叹了口气,道:“我可以去,但不保证你兄长和母亲的关系会否因为我变得更糟糕。”
到堂屋门口时,屋中一片寂静。
陈沅率先进门,朝卫少儿行礼,“阿母安康,兄长安好。”
卫少儿看到了门外站着的少女,她身着鸦青色曲裾袍,一双明眸打量屋中情形。
殷陈望向霍去病,见他一脸漠然,她跨进门去,敛衽一礼,“民女殷陈拜会陈夫人,夫人万安,君侯万安。”
霍去病微微颔首,瞥了一眼陈沅,陈沅心虚望了他一眼。
“殷姑子起身罢。”卫少儿虚抬手道。
殷陈乖顺起身。
卫少儿轻咳一声,道:“殷姑子何时到的长安?吃住可还习惯?姑子是何方人士?”
殷陈见霍去病食指轻轻敲在案上,无甚示意,诚恳答道:“民女是六月十三到的长安,乃是南越九真人士,吃住都很好。”
“南越?”卫少儿咀嚼着字眼,“那殷姑子怎会千里迢迢到长安来?”
“民女到长安是为寻亲而来。半道被盗了全部身家,幸蒙君侯收留搭救,民女方能幸免于难。”殷陈惯会真话掺着假话说,寻亲是真,被盗身家是假,但是入狱之事,亦是霍去病所搭救。
“所以姑子是没有寻到亲人?”卫少儿端起琉璃杯饮了一口。
“民女正是苦恼于此,近来多有叨扰,不知是否会引起甚误会?”
听着她对答如流,卫少儿心中的怒气平息了几分,她转眼看向霍去病,却见他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你的亲人叫甚名,我可帮你问询一二。”卫少儿看向殷陈,目光也带着问询。
卫少儿生得比卫子夫更凌厉些,下巴收得更窄,内眼角下勾角度更为尖利。这类人的心思,大多摆在面上。
“阿母,此乃殷姑子私事。”从殷陈一进门便一直沉默着的霍去病忽然道。
他手指微蜷,却瞟向殷陈。
卫少儿脸上闪过一丝窘态,“殷姑子既是你的友人,阿母自然想着能出一些力。”
殷陈躬身道:“多谢夫人关怀,民女私事实不敢叫夫人费心。”
卫少儿看着少女明丽的眉眼,弯唇一笑,“如此,若姑子有任何需要,都可到陈宅寻我,陈宅就在清平坊西南角。”
“多谢夫人。”殷陈又朝上首一礼。
此事才算过了,殷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