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姬悠悠转醒时,看到上首坐着的陛下,心下一惊,立刻怯生生俯身行礼,“陛下。”
刘彻略带着关怀的目光掠过她隆起的腹部,“可觉得身子有何不适?”
“妾身只是见着血,心头有些慌。王姊姊呢?”她四下探寻。
刘彻难得有耐心与她解释,“她身子不适,已经先行回去了,你也先回去罢。”
李姬嗅到空气中淡淡血腥气,望一眼跪坐在刘彻身边的卫子夫,只见她神色平淡。
她低眉顺眼地应了诺,在宫人的搀扶下起身,眼神掠过殿中那块新换上的罽毯。
待到殿中彻底恢复了秩序,刘彻才瞥向卫子夫,“那宫人的话有几分真假?”
“妾亦不敢下定论,只得待将人救过来,再做审讯。”
“皇后,你当她为何要服毒?”刘彻凝着她明丽的眉眼,转头看向跪在殿下候着的贾太医,“贾太医,用最好的药材,务必将轻汤救活,她若死了,我拿你是问。”
刘彻声音充斥着威严,贾太医霎时两股战战,本以为救治了李姬就万事大吉,谁料竟还有轻汤这个烫手山芋,他应了诺提着药箱往偏殿去。
卫子夫看刘彻神色不虞,往外摆了摆手,周围数个宫人立刻会意退下。
不多时,流光端来暖身的汤奉上,“陛下请用。”
卫子夫接过玉碗,以手背探外壁温度,拿起勺子搅拌汤,直到温度恰好适口,才朝他奉上。
刘彻接过玉碗抿了一口,又连喝了三口。
流光松了口气,接过玉碗躬身退下。
“她身子一向不好,又逢家中兄长暴亡,想是受了刺激。今日之事定要好好仔细地查,若真是她做的,我也绝不姑息。”刘彻看向卫子夫,淡声道。
卫子夫应诺。
他抬起卫子夫的下巴,美人眉黛如山,秋水剪瞳,此刻眼中含着雾气。
他的声音难得柔和起来,“皇后辛苦了。”
卫子夫看着他那双能看到人心底里去的眼中,映着自己的倒影,她看到自己眉眼弯了个极顺眼的弧度,头也微微往右侧,脱离了他的指腹,“陛下若真心疼妾,便将据儿的功课拿过去看看,好让妾松快松快。”
刘彻果真被她逗得松了心神,“那到中秋之前,据儿的功课便由我来检查。”
“多谢陛下体恤。”卫子夫眉眼含春。
——
偏殿内。
殷陈和太医配合着终于将轻汤的血止住。
只是轻汤的毒已入了心脉,虽吃了解药,但已是无力回天。
轻汤只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五脏六腑都要被烤熟了,脸颊疼得扭曲,张嘴便吐了口血。
殷陈正给她施针,贾太医急匆匆进殿来,拂开一旁的小太医,掀开轻汤的眼睑。
“嘶,这可如何是好?”他喃喃道。
殷陈看着贾太医一脸纠结为难,“贾太医这是作甚?”
贾太医这才看了这个身着宫人衣裳的少女一眼,不禁瞪大眼,“怎么又是你?”
皇后竟没有罚她?
殷陈为轻汤拢上衣裳,遮住胸口处裸露的大片肌肤,“看来我与贾太医还真是有缘。”
贾太医看了边上垂手而立的年轻太医一眼,怪语道:“陛下说了,若治不好她,你们二人脑袋不保。”
年轻太医闻言面上顿现震惊之色。
殷陈取针燎火,下颏处还有些褐色血迹,乜了贾太医一眼,“那便请贾太医让开些,仔细这血溅到太医干净的袍子上。”
殷陈看向年轻太医,“请你去禀明皇后,轻汤毒已入血脉,恐回天乏术,只能争取一刻时间。”
太医立刻转身离去,殷陈盯着轻汤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寻了个软枕垫高她的头。
贾太医又把了轻汤的脉,心知她此话不假,毒是很久之前便饮下的,此时早已侵入脏腑。
“我从头到尾都没碰过此人,她若死了,也与我无关。”贾太医立刻撇清干系。
“自然,贾太医一进椒房殿便直冲着李姬而去,连看都没看轻汤一眼,她的死活,与您又有何相干的?”殷陈冷笑道。
世人选择明哲保身没有错,只是这贾太医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叫她觉得有些恶心。
贾太医哼了一声,“宫人常有饮毒自尽的,没有求生本能,救了也是枉费药材。”
殷陈对他这个说法不置可否。
医者的本职便是救人,她从没想过旁的。此刻,在这几乎已成定局的情况下,她仍想着尽力一试。
那年轻太医很快回来了,少淑流光二人进殿看了一眼,流光走到殷陈身边道:“请殷医者多争取些时间,轻汤暂时还死不得。”
殷陈明白了皇后的意思,“好。”
她看着榻上痛苦不堪的女子,衣角忽然被轻汤抓住。
轻汤面色灰败,神情痛苦,“让她们都退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殷陈颔首,让众人出去。
轻汤眼神空洞,胸口仿佛被撕裂后塞入了数千根针又缝了起来,每次呼吸都针尖都朝脏腑刺去。
“早知,便不选这个死法了。”轻汤勾起一丝苦涩笑意,嘴角的血渍干了,此刻被扯动着,有些血渣子往下掉。
殷陈垂眸俯视着她,自簪中按出一根银针,冷声道:“这根针有剧毒,但会让你死前轻松些,你要用吗?”
“多谢。”轻汤看着那根针,嘴角又溢出深红鲜血。
殷陈摸着她颈侧穴道,将针刺入,坐在边上,将她被汗湿透,紧贴在颊边的发往而后捞去,“你要与我说甚?”
针扎入后,身子确实轻松了些,轻汤拧动僵硬的脖子,看向殷陈,“王实杀了我兄长。”
“你怎知此事?”
这件事廷尉府都还在查,她怎会知道?
轻汤又笑,笑着笑着呕出一口血来。
殷陈侧过她的头,揩去她嘴边鲜血。
轻汤不答她的话,却道:“其实,她和我一样可怜。她想要坐上后位,但连肚子里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