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梵音接到那个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之后,他就一直处在低气压当中,荆梦章感觉他周身的空气比今天的气温还要低,简直像一座移动的冰雕。
叶梵音专心开着车,荆梦章无聊地看着窗外不断向后漂移的景色,车里一片死寂。
最后还是手机铃声打破的僵局。
荆梦章拿出手机,来电显示是设计部主管范宇的名字,接起来却是个女人的声音,自称是范宇的太太。
电话那头范太太的情绪似乎不太好,像是强忍着哭泣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荆梦章:“范太太,你先冷静一下,有什么话慢慢说。”
荆梦章:“嗯,我理解,还是先把病治好。”
荆梦章:“好,行政流程我这边会安排。”
荆梦章:“嗯,不客气,再见。”
挂断电话,荆梦章不自觉地叹了口气,眸色中染上了一丝寂寥。
虽然叶梵音此时的心情也不太美妙,但他还是时刻关注着荆梦章的动静,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气声还是钻进了叶梵音的耳朵里,“怎么了?”
“范宇,他太太打来的,说他得了不太好的病。”
叶梵音“唔”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气氛又沉默起来。
荆梦章也曾经经历过这样的瞬息万变,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她在门口与父亲挥手告别,然后走上去学校的路,这是每一个平凡日子里的一天,可不曾想这却是她与父亲的最后一次告别。
她以为的日常,却原来是世事无常。
世人永远都不知道末日和明天哪个会先来。
而对于幼小的荆梦章来说,那天就像是末日一般。
早上跟她微笑挥手嘱咐她放学早点回家的父亲,晚上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遗体,他躺在医院太平间的冰柜里,没有心跳没有呼吸。
荆梦章无法多看一眼,哭到几欲昏厥。这是她第一次感知到生离死别,认知里生命的具象原来都只是如海市蜃楼般的幻象,荆梦章的青少年时期伴随着疼痛一夜之间长大了。
而她第二次长大的疼痛却是身边这个男人带给他的。
荆梦章手肘撑在车窗上用手背抵着头侧目去看叶梵音,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对比之下显得他的皮肤更白皙,流畅的下颌线在领口上方优雅的划过,他的眼睛很大,双眼皮很深,鼻梁高挺,嘴唇微翘,却不是书里写的那种凉薄的薄唇,这个长相就是时下人们说的那种浓颜系的美男。
叶梵音感受到荆梦章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很久,于是开口问道:“你盯着我干什么?”
“好看才看。”荆梦章实话实说,毫不遮掩。
叶梵音被她的话逗笑。
“嗯,笑起来更好看了。”荆梦章毫不吝啬地赞美着,“唇红齿白,眉眼如星。”
叶梵音忽然侧头,目光精准地对上荆梦章带着笑意的眼睛。
“喜欢吗?”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直直地钻进荆梦章的心里。
荆梦章勾唇一笑,“喜欢。”
“好看的皮囊谁不喜欢。”
叶梵音挑了挑眉毛作了然状,似是猜到她会这样说一样,所以在她说出“喜欢”二字的时候他并没有欣喜。
此时两人的你来我往不过是风月中的诡计,镜花水月罢了。
不过彼此间默契的打趣倒是将荆梦章心里的阴霾吹散了不少。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也一直在偷偷看我。”荆梦章再次发动攻击。
“好看才看。”叶梵音以原话回击。
荆梦章又续上一个白眼,“你有话要对我说。”
“何以见得?”
荆梦章放下撑着脑袋的手,朝驾驶座靠过去,“叶梵音,我了解你。”
叶梵音侧头看了她一眼,竟是满脸得意的笑容,像是猜对了□□的小学生。但对于荆梦章说的话,叶梵音并不否认。荆梦章确实是最了解他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的那场意外,他们将会是最完美的Soul Mate。
“旅途漫长,说说吧。”荆梦章的眼睛亮晶晶的,等待着叶梵音说出憋了很久的话。
叶梵音皱了皱眉,“你确定想听吗?”
“与我有关?”
“不好说,得看你。”
“说来听听。”
从早上叶梵音接完电话之后的表现来看,这恐怕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但荆梦章觉得这件事自己早晚都要面对,那还不如趁现在她心情还不错的时候听到比较好。
“张领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吧。”
“寰宇银行的千金,张领?”荆梦章虽不混金融圈,但多少也有所耳闻。
“如今不是千金了,她父亲过世,哥哥继承了家业,她现在是长公主了。”
荆梦章撅起嘴点点头,表示这是自己羡慕不来的人生,但她觉得这都不重要,“然后呢?”
“然后……”
“说呀,张领家是开银行的,她是千金也好,长公主也罢,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年后就来接替你工程部总监的位置。”叶梵音闭了闭眼睛。
荆梦章长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寰宇银行的长公主,到HL上海分公司做工程部总监?这是来体察民情,感受人间疾苦吗?”
“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荆梦章更不解了。
“她是为我而来。”叶梵音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有些艰涩,他考虑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提前告诉荆梦章,所以才会一路打量荆梦章的脸色,以至于被她看出了端倪。
“哦?千里追夫?”荆梦章几乎没有犹豫地开口打趣道,“叶总,艳福不浅呐。”
她嘴上说笑着,却默默地将身体挪回到自己的座椅上,规规矩矩地坐好,然后拢了拢身上的围巾,把半张脸埋进了围巾里,气氛一下又冷场了。
这是她心情不好时的小动作,叶梵音知道,她嘴上说着不饶人的鬼话,心里却还是介意的,这个讯息让叶梵音即欢喜又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