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显得为难,仿佛此事于理不合,想借口推辞却瞧见宋廷禛蹙着眉同时也望着他,压迫与恼怒藏在他那双剑眉下瞳孔里,被他的隐忍克制着,若隐若现。
小太监被他瞧得虚的很,忙道了告退,去前殿请来了礼部,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抬来了两只箱子,一道儿前来的还有杜若。
“见过陛下。”一行人松垮地行着礼。
宋廷禛瞧见杜若,心里又沉了几分“免礼吧。”
“陛下龙体不适,可有请太医?”杜若率先挑眉问道,见宋廷禛不语,继续道“想是宫人服侍不周了,不如应了奴婢前些日所言,禀了相国将宫内使唤的尽数裁撤了,换一批可心儿的服侍。”
荀柏那老贼生怕荣安殿的宫人与他朝夕相处,久而久之生了护主之心,便隔三差五寻了借口裁撤调换。
“夜间多梦,身体疲乏而已,姑姑不必费心了”见杜若欲张口推托,连忙道“让朕看看冕服,想必甚是精美。”
礼部闻言将箱中衣服仔细展开,呈现出来,那冕服以红为底,以黄走线,日月龙纹绣的栩栩如生,丝线走针之间构出了一副磅礴浩瀚之气。
宋廷禛展臂衡量后满意点点头,道“礼部有心了。”
环视后又问道“怎不见尚书范大人?”
“回陛下,范大人亲去相府给新娘子送凤冠霞帔了。”答话的是礼部右侍郎程江。
“唔..是朕疏忽了,自然是以相府为重。”宋廷禛皮笑肉不笑,走到杜若面前,似有所指道“朕九岁那年接连丧失双亲,是丞相多年对朕爱护有加,朕从心里尊他、敬他,你们素日切不可怠慢了相国,否则朕绝不轻饶!”
众人齐声道“谨遵陛下圣旨。”
宋廷禛微微一笑,看起来和善极了“近日有劳诸位,前去内务府领赏罢。”
“谢陛下。”
宋廷禛目送众人离开,那杜若趁转身之际满眼趣味地也瞧向他,大抵在嘲弄他的愚笨软弱吧。他窃笑,心中逐渐有了盘算。
晚间,高平拖着疲惫身子回到荣安殿,不分昼夜的忙碌让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内务府那帮人显然没给他这个总管大太监任何优待。但转念一想,国主尚且举步维艰,更何况他这个供人使唤的呢。想罢,高平深深地调整了下呼吸,不想倦态示人,忽见殿里的灯还亮着,便推了门进去。
“回来了。”宋廷禛瞧着案几上的字,眼皮没抬他都知道是高平。
“是,陛下怎还未休息?”
“给你留了羹汤和燕窝,趁热喝了吧。”宋廷禛将食盘推向高平,见高平不动,遂招了招手“就你我二人,坐过来吃。”
高平见状泪水忽的就漫了出来,终日的委屈似乎在这一刻落了地,“陛下..若被旁人瞧见了,相国又要训斥陛下不懂规矩了。”
“无妨,荀柏近日忙着操办大婚,无暇顾朕。且朕午间称病告了这几日早朝的假,多熬些也不碍事。”宋廷禛语气很温柔,摆了摆地上的蒲团示意高平坐下。
高平只好恭敬不如从命,道了谢,盘膝而食,尝了一口羹汤,心想国主的御膳味道还真是不错。
又见宋廷禛手上拿着一部古籍兵法饶有兴趣的看着,“陛下今日怎想起翻阅兵法了?”
“随便翻翻罢,万一朕也有亲率百万大军攻城拔寨之日呢”宋廷禛自嘲的笑了笑。
“一定会有这一天的,奴才愿为陛下举帅旗。”高平嘴巴里嚼着桂圆,含糊不清的说道,眼神却毅然坚定。
对,一定会的,他一定会亲手割下荀柏的头颅,悬于城门之上,受万人敬仰。一定要将朝中为臣不忠者一并赶杀殆尽,他要一雪前耻,名垂史册。这祖宗基业,必然要在他的手中发扬光大。
“高平。”
高平抬头,看见宋廷禛毅然决然的神色。
“朕平日里存了些体己,置于殿中宁静致远牌匾后的檀匣之中。你去取了来,用于打点。朕想知道今年的这批秋闱学子的详情。”
朝中文武屈于荀柏已久,不堪任用,略有一二心怀宋主者却胆小怕事不敢问政,宋廷禛深知若要夺权,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秋闱学子之上。
“姓名,籍贯,家中老小,开榜排名,通通要问个仔细。”
“是,但..”
见高平为难得很,宋廷禛询问道“有何不妥?”
“陛下,这前朝之事荀柏素来把控得紧,若要打探得仔细又不漏风,恐需多日,但奴才又怕荀柏早我们一步去拉拢朝中新贵,故而迟疑。”
“吏部主事中有一人名曰孙启堂,此人贪财,易被收买,这是其一;其二,此人资历能力尚可,去年本应提升员外郎却被荀柏安插的亲近之人横截了去,想必此人心中多有不满;其三,主事官小,荀柏眼高于顶不屑拉拢;其四,近日大婚事宜繁杂如牛毛,荀柏无暇顾及朕,这是我们行探听之事的绝佳时期。”
“主事遂官小,却历年来担任誊抄要务,考生档案、参试考卷均经其手,朕想了解的,他都知晓。”
高平看着眼前人胸有成竹滔滔不绝的样子,难免心惊,小国主竟在千难万难之间留心了那么多事,这些年的韬光隐晦,想必也只是为了等一个时机罢。
假以时日,他必定会成为一代雄主,名垂史册,“奴才定为陛下办好这桩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