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柯白晞来说,似乎每一个生日都不够隆重,她也从来不把所谓的仪式放在心上。唯有“时间”和“年龄”是容易令人不安的,并且这种焦虑感年复一年地增长,与对长大的惶恐糅合在一起,让人在平静的岁月里心惊胆颤。
但十六岁生日这天不一样了。
一大早刚开机,就看见手机上显示收到两条新短信。发件人是陌生号码,发送时间皆是凌晨十二点整。而其中一条短信上的文字让她怀疑自己的眼睛,好像心脏深处有什么东西被打通了,荡出咚咚的回音来,有力又空虚。
房间里面很安静,她的指尖落在手机屏幕上,一下一下地轻轻划着。
“致我的女儿柯白晞:
在我年轻时外出游历的那段时光里,我曾做了很多有意义的事情。这其中就有同我志同道合的挚友储旭光,一同建造了一所专门收养抑郁症孤儿的福利院。这最开始是旭光的梦想,但从我们亲手收集资料、勾勒草图、写下规划起,这也开始成为我的梦想。”
“遗憾的是,我只见证了旭光福利院的建造和完善,无缘继续与旭光一同历经更多宝贵的时光。当你看到这段话的时候,你已经十六岁了,已经可以试着去独立接触一些事情了,如果愿意,可以亲自去旭光福利院看一看。又及,希望这时候长大了的你,还愿意信任一个并不称职的父亲。”
落款是父亲的名字,柯易彰。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似乎自有魔力,自发地构造出一个快消散掉的浅淡人像,一颤一颤地努力织造出他的容貌与声音,让她感觉出了不真实。
一颗跳动的心之下,是隐隐的茫然与期待。
柯白晞静默片刻,直接点发来短信的号码拨了回去。
在拨出去的一瞬间,她看见上面的号码变成了四个字。
“自杀热线”。
音乐响了几声,电话通了。听筒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您好,需要帮助吗?”
接线员小姐姐听她不作声,很耐心地没有催促,似乎习惯性地等着对面爆发出哭声,或是沉默压抑的呢喃。
最终她听到了一句格外冷静的话。
“您好,我是柯白晞。”
小姐姐一愣,职业素养立刻占据了一切,“好,柯白晞你别担心,有我陪着你,有什么想法和我说一说好吗?”
看来她不知道这件事。
不过这条署着父亲名字、全文都好像是在拉家常的短信,居然来自乔岭市心理危机干预中心。柯白晞从来没听说过父亲和心理危机干预中心有什么关系,也没听说过他还经营过福利院。但即便现在去问妈妈和姐姐,她们一定也会压下对于她得知了此事的惊愕,装作不知道。
顿了顿,柯白晞没有立刻挂电话,“我没事了,听到你的声音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接线员小姐姐轻柔地说了句“不用谢,你要好好的”。
“你也是。”
挂了电话,柯白晞试着点开那条短信,在对话框里编辑了一段文字,发送了出去。
看着上面显示“发送成功”,她仍然觉得有些没来由的不安。
十年来,父亲离家后,她的人生轨迹从来没有和他的世界重叠过。所有人都在说柯易彰十年没有音讯,多半已经不在世上了。就算家族聚会时偶尔不小心提起这个人,也是大人之间悄悄地骂上几句,不会让孩子们听到。
她退出父亲的短信,点进了另一个。
恰恰相反,这一条只有寥寥数字,内容中规中矩,十分官方,却也同样陌生。
“尊敬的柯白晞女士:您好。我们很荣幸地告知您,您名下有租赁梦境仪三次的权利,即日起生效。”
“From:乔岭市心理危机干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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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晚排练时晓梓已经把道具绘制好了,新道具带来的热情弥补了温袖缺席带来的低迷气氛,同时,第二幕的排演已经临近尾声了。
但看着柯白晞借来的演出服,每个人的神色都冷了下去。
“……”周天子一沉默,“他妈的傻逼话剧社。”
最开始,听说柯白晞特地找来了摄影设备,要趁着文化节没有正式开始之前借演出服拍微电影,每个人都燃起了一线希望。
然而今天去租借的时候,眼前的只剩下空荡荡的衣柜。负责老师说话剧社因为情况特殊,为了排练效果,在文化节之前的时间也持续租借演出服——
剩余留下来的,都是《仲夏夜之梦》这个节目中不重要配角的服饰。白色黑色的粗布堆在一起,让人看不出是个衣服。
“这个是什么玩意?”樊常胜拎起一块红色的布料,上面脏兮兮的,溅满了泥点与污渍。
“这个是……”柯白晞还没回答完,就听到窦珂大惊小怪的呼声。
“鲁春芸来了?!”樊常胜扔下红布,灵活地往帷幕后面一钻。窦珂的一声“鲁主任好”却迟迟没有传出。反之,她高高兴兴地把门拉大了。
“哎呀,又来探班了?”
晓梓一顿,但没有回头。她把目光锁在自己连夜做成的道具上,然后郑重地将红绿灯的帽子戴了上去。
大小合适,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门口处,窦珂一通嘘寒问暖的,给人迎了进来。柯白晞一转头:“还是学姐……?”
“嗯。她让我来看一眼你怎么样了。”闻人淼的视线经过柯白晞,再经过那个戴着红绿灯帽子的女孩,“我很快就走。”
柯白晞转了转头,聂诗和宁夏在小声地背台词,樊常胜摆弄着那个国王的王冠,吴悦欣仍孤零零地坐在一边。
“不,老师,”她说,“你想在这多久都可以。先坐一会吧,我们还没开始排练。”
柯白晞接着向樊常胜解释红布的事情:“……这个服装年岁挺大的了,所以看起来有点脏了,连话剧社都没借。真要说起来的话,这个应该算是……披风。”
一旁的周天子惊愕地“哈?”了一声。
柯白晞把这些服装打包收了起来。因为警惕性日渐高了起来,她没让他们把书包放在观众席上,而是收在隐蔽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