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的佩剑与谢公子倒是很不同,公子的剑,剑柄银白,剑鞘如雪。”
扶秋似乎只是随口说了一句。
“而我那位故人,剑身要再长一些,从剑柄到剑鞘全都是玄青色。”
扶秋一字一句说得漫不经心,实际上字字句句都带着强烈的试探。
这把剑她只见过一次,就是在丞相府满门被灭时,那名黑衣人使出的一剑。
“我的苍尘剑已经算是剑身极长了,若比我这把剑还要长……”
谢祁洲更蒙了,琢磨了一下。
“那人要么是极外行,不顾手感只顾美观。要么就是从小练的就是这种剑,不然用起来很难顺手。”
扶秋补充了一句:“我曾在某日暴雨天见他使剑,手法似乎与一般剑术不同,比起使剑,更像是使刀。一剑劈出,雨幕都为之隔绝。”
“那必然是后者了,他的武学造诣如此精湛……但我竟从未在江湖上听过这号人物。”
扶秋确定谢祁洲没有说谎,他是真的不知道这把剑的存在。
但她还不能确定那个黑衣人不是谢祁洲。
陈凛出身乡野,家境贫寒。他住的村中没有学堂,每日鸡未打鸣,他便要徒步至镇上的学堂,躲在窗子后面和旁人一起学习。
后来买笔墨纸砚的钱,还是在他中举后全村人东拼西凑,凑出来的。
能当上金科状元,陈凛一路上艰苦卓绝,哪还有时间练剑?
至于尚书府公子蔺光,书香世家,从蔺家发家到如今,没有出过一个武将。
他本人更是高山之雪一般的人物,坊间从未有过他会武功的言传。
扶秋不动声色地想。
下月初九的赏花会上,蔺光会借故与她深交,到时她便能试探他到底会不会武功了。
如果他会的话……
扶秋浅笑一下,内心玩味。
那这位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可真是深藏不露。
*
从扶秋那里离开后,谢祁洲面色阴沉地回了在京城的宅邸。
一进宅邸,他就将暗处的影卫叫了出来。
谢祁洲将扶秋的那些话转述给了影卫,而后语气颇为咬牙切齿。
“查,掘地三尺也给我把这人找出来!”
“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只要符合这些条件,全都找出来告诉我。”
影卫道了声“是”以后,很快就再次消失在阴影处。
谢祁洲大步进了房间,心里因为扶秋的话而情绪翻涌。
半晌后,他突然将桌上的花瓶扫到地上,价值千金的花瓶很快碎成一地碎片。
谢祁洲在玻璃碎裂的声音中依然面无表情。
过了好半晌,他才悄悄红了眼眶。
“太过分了。”
想起扶秋的话,他骤然明白为什么扶秋待他疏离客套,却又在一些细微之处莫名熟稔。
扶秋说他与她的故人很像,语气怀念,显然他们很久没有过联系了。
那会不会有某一刻,扶秋在透过他看着她那名故人?
这个念头刚一生出来,就让谢祁洲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你不能这样。
扶秋。
月离于毕,俾滂沱矣。
谢祁洲的院子里种了很多芭蕉树,以前他酷爱这些风雅之事。
世间十大雅事:听雨、拾花、赏画、焚香、探幽、对弈、抚琴、品茗、酌酒、侯月,他全都做过。
他在人前也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模样。
可事实上……
谢祁洲手中握着的茶盏被捏出了裂纹,下一刻发出清脆的碎响,他的掌心扎进了碎渣,洇出鲜血。
他的眼神暗含偏执。
在扶秋面前,他一直是毫无心机的模样。
因为他知道扶秋聪慧过人,就会讨厌比她聪明、或者她难以控制的人。
但装得再久,他也不会将自己催眠。
他所到之处奸恶尽斩,不是因为他有一颗匡时济世的心,而是因为他习惯于装成这副渊清玉絜的模样。
——他从来不是什么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