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默闭了闭眼,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终是问了出来:“是我不好么,萱妹妹?”
陆芷萱摇头:“你明知不是。”
你是很好很好的人。
只是我们没有缘分。
陆芷萱忍下满眶的泪,站起身来,把庚帖往前递了递:“崔二哥哥,此后一别,山高水长,后会无期,唯愿君珍重,长乐无极。”
那大红庚帖灼着崔默的眼,他不忍看,别过了头,两行清泪悄然划过脸庞,让人恍然觉得再碰他一下,他就要碎了。
陆芷萱本来还揣着崔默当日送给她的镯子,她原本想一并还给小爵爷,可是眼见得崔默这般情状,她若再添上一刀,让陆芷萱如何忍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陆芷萱也不过只是一个十五岁的闺秀,崔默这般情深,她如何能不动容?
她迟疑良久,想了又想,几番动摇,终是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这荷包她今日本不想带来,是明氏催她带上,没想到竟是在这种情境下排上了用场。
“这是我之前为你准备的生辰贺礼,只可惜错过了正日子,我今日本不想带来,但……”
陆芷萱话中未尽之意已经不再重要了,崔默接过一看,见是一枚极品大红袍冻鸡血石的印章,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篆着“千秋万岁”四个小字。
崔默心口骤然一痛,他看得出,印章上刻字的手艺不是很纯熟,十有八九就是陆芷萱亲手刻的,她亲手刻出的“千秋万岁”,又何尝不是曾经怀着热切的希望,希望他们两人之间地久天长?
既然做了这样的东西,又为何要退婚?
既然决定了要退婚,又为何要让他看见这物件?
崔默痛极了,也恨极了,他想恨陆芷萱,却舍不得,于是便只能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懦弱,恨自己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只能任人摆布。
好恨!
好恨啊!
又好痛啊。
为什么会这么痛啊?
摧心肝。
痛彻骨。
崔默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把陆芷萱死死抱在了怀里。
他的力气那样大,似乎是想把怀中人融入自己的骨血,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少女被箍得生疼,可她缄默着,没有挣扎,安静地伏在崔默怀中,眼泪浸湿了小爵爷心口的衣服,那么凉,又那么滚烫。
————
陆家与公主府退亲一事,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大长公主大概是气不过,派人四处传扬陆芷萱的坏话,打得便是要彻底坏了陆府大姑娘名声的主意——她不愿嫁公主府,便谁都别想嫁了!
一时间,京城各大酒楼茶馆、八卦地摊,人们窃窃私语的,都是这位陆大姑娘“惊世骇俗”的事迹。
陆府门前,从门庭若市,变为冷冷清清,无人敢上门,触大长公主殿下的霉头。
府外如此,府内也是一片狼藉。
陆芷萱当日自作主张,把老夫人跟明氏都给气病了,两位长辈与其说是气,倒不如说是与公主府撕破了脸皮而产生的惧。
如今她们的惧,果然变为了现实。
明氏日日以泪洗面,不住地抱怨:“平日里见她是个稳重知情重识大体的孩子,可没想到竟疯成这样!便是大长公主派人奚落她两句又如何?何至于就跟吃了炮仗一样,针尖对麦芒地顶回去?!现在可好,不仅毁了她自己的亲事,我的蓉姐儿日后要许人,又要怎么办啊?”
明氏越想越气,一边骂一边哭。
别看陆采蓉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此时被大姐姐连累了,反而显出了她的担当,竟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母亲快别哭了,莫说我现在年纪小,等将来要议亲的时候,人们也就把今日的风波忘得差不多了。就算没忘,那种趋炎附势、听风便是雨的人家,又怎么会是女儿的好归宿?”
明氏听小女儿这样说,又是喜又是悲,一把搂了陆采蓉,哭道:“我的儿,不枉费你大姐姐素日疼你。只是不知,她如今在祠堂如何了?可有食水?可点了驱虫的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