髦回望驸马府,似乎还看见自己那个孤独寂寞的姑姑站在门口目送绝情的夫君。
一阵阵屈辱在曹髦心头翻涌。
钟鹤和皇帝的马车先后跑过那座气派辉煌的宅邸,司马昭的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中一处房间里,崔若愚被开口说话的“神像”吓得魂飞魄散。
崔若愚乍听佛像还会说话,就像被雷劈中了。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佛像”的眸子缓缓地抬起来,就着烛光看着她。
“你、你、你也是……”崔若愚想说他也是司马家的人,话在嘴边,却找不到舌头了。
“司马昭。”他的声音柔和,但是冰冷刺骨。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仿佛很近。开口说话的时候,便很远了。
崔若愚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眼前这人就是司马昭。
她难以置信地打量着司马昭。“你是司马昭?”
她也见过几次司马昭,可完全认不出来。看了良久,才从眉目之间依稀看到几年前那个青年的模样。
好像真的是他。当初那个怒揭她身世的司马师之弟,变成这样了?
“你,你抓我做什么?”崔若愚终于见到了正主,直截了当地问。
“是寻你。不是抓你。”司马昭纠正她。“遍寻不得,数次错失。手下的人就用了这法子。很奏效。”
搜捕崔若愚是暗中进行的。大魏虽然不少人知道他手上没有印信,却没人知道印信在崔若愚身上。虽然折损了不少细作,好歹是抓到崔若愚了。
崔若愚下意识皱起眉头,握住了自己受伤的手腕。
剑法对手腕的要求相当高。她这次被捆伤了手腕,恐怕又要康复一段时间才能用剑。但崔若愚没有特别的情绪。出来行走,没什么好矫情。何况她也不是什么绝世剑客,靠剑吃饭。
司马昭目光也跟着她的动作,落在那晶莹的手腕上。
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像一口古井。“司马氏的信物。拿出来吧。”
崔若愚沉默了片刻,伸手入怀拿出一个小包裹。递给司马昭。
司马昭看了一眼包裹,又看了她。没有接。
崔若愚等了一会。心里疑惑,又不敢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还是司马昭提醒她:“打开。”
崔若愚愣了愣,就自行打开了小荷包。里面有一枚精巧的兵符,一个古朴的印玺。
她用荷包的布托着那两枚小物件,放到一旁的茶几上。
司马昭扫了一眼,确认是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才伸手包好,收入怀中。
“我不会死吧?”崔若愚斟酌了许久,问司马昭。“你会杀我吗?”
司马昭没有说话。
崔若愚急了,站起来:“我怎么说也算你嫂子……半个。我和司马师虽然没有成亲,但是已经在计划之中了。他最爱的女人就是我。我没有办法证明,但是你应该知道的。你也见过我们俩在军营中多恩爱。你总不会连他心爱的人都杀吧?”
司马昭这回看也不看她。站起身来。
他比崔若愚高出足足一个头。一下子挡住了烛光。
崔若愚看不清他的面容和表情。“你、你要做什么?你不要动我,不然司马师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司马昭抬起手。
崔若愚就跑开了。
跑了几步,司马昭并没有追过来。崔若愚回头去看。
司马昭只是抬起手,把衣襟整理好。那是崔若愚扒拉乱的。
崔若愚低下头。深感羞愧。方才扒拉“神像”衣襟,去看胸前有没有刻字——幸好她对神明还是有基本的敬畏,没动手摸司马昭的胸。
“如此轻佻。”司马昭说。看着她的目光里尽是不屑和鄙夷。
崔若愚顿时感受到侮辱。司马昭这人说话,语气语调是柔和的,可说出的话,就像利剑穿心。“司马师喜欢。你奈我何?”
本来她不敢跟司马昭顶嘴。毕竟小命要紧。可是她受不住那种贬低厌恶的眼神。
“哼。”司马昭没有再说什么,“兄长连印信都交给你。而你却不知道,今日是兄长的忌日。”
崔若愚脸色慢慢地变了。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难过吗?我又不欠你们司马家的。我爱司马师,司马师爱我。可我不欠你们的。你要的东西,我完好无缺地交给你了。你应该放我走。不要再浪费唇舌!”崔若愚强忍着心中的难过,坚定地说。
可再怎么坚定,也掩饰不住声音中的哽咽。不知是生气还是难过。
司马昭拍拍手,有一处突然打开了一扇门。
崔若愚一个箭步冲出去。司马昭也没拦着她。
她刚冲到门口,两柄明晃晃的大刀就交叉着出现在她眼前。
她及时地刹住脚步。刀刃离她咽喉只有一寸那么远。
她一只脚在门槛外,一只脚在门槛内。大气也不敢出。
司马昭慢悠悠地走到她身后,卫士收起刀,肃立着让司马昭通过。
崔若愚站在门口,走也不是,回也不是。
想走,可看见那两个卫士杀气腾腾的脸,又有些犹豫。
直到一个管家带着家丁走过来。“崔胜是吗?”
崔若愚懵懂懂地接过那些身份籍册、地契。又蒙上眼睛,跟着管家走出了司马昭的府邸。
她独自站在街道上。脑袋还是晕的。钟鹤和皇帝的马车从她身旁跑过去,她也毫无知觉。
身子轻飘飘地。
她一下子拥有了十亩地。还有“崔胜”战功带来的芝麻绿豆大的侯位。
这是她去司州府衙里死缠烂打都要不回来的财产。现在来到她手上。
想起司州府,崔若愚这才想起,白日里在街上遇到的那辆马车,车里的人似乎就是这个司马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