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扎了整整一个时辰马步的、风中残腿,添了下干渴嘴唇。
见他一时顾不得回话,只抻了酸麻的两腿活动,梁砚也不催促,且细心的教了他如何动作,尽快恢复双腿。
“要不再来一个时辰?”梁砚温和一笑。
钱奇抻腿的动作一僵,忙回话道:“将军,可否给我……给小人一个理由?”要他拿银钱来衡量与季先之间的情分,他实难做到。
“扎吧,”梁砚拍了下他肩头,“继续。”
“将军——”
“你也看好了。”梁砚没回应他,只吩咐在旁监督计时的下属,示意他开始盯着香钟。
“犯了多少次?”他又问过督其形姿的甲士。
甲士道:“回将军,三十五次。”
梁砚颔首,那便是三十五军棍了。他家世子爷折服人的法子,既多又简洁,便如扎这马步——一扎一个时辰,凡形姿稍有偏差,即记上一笔,待事了后,一笔折换一军棍,有多少算多少,怕他不服?
这规矩,不知调.教了多少刺儿头,尤其上京城中那些世家子弟及族亲。
钱宏良倒算得不错,初初使之,一个时辰内才被记下三十五次,能排个中等。不过,离做为威北大将军帐下亲卫的资格,仍有差距。
凡他家世子爷帐下亲卫,无不乃边军中的佼佼者,马步半日,平常而已。
否则,当谁都能收复北疆七城么?!
*
陈元推开屋窗,找了个小匣,装好那块复尔又归的麒麟玉,拢入袖兜,急急进城。
今一大早,许是城门将开之时,顺儿便快马来报,宏良邀了他在高鹏楼一聚。他道,宏良需在巳时前归营,此刻正在家辞别父母,时辰不多,也让他速速前去。
陈元听过,忙盥洗换衣,顺儿前脚方走,不多时,他就出了门。
进了城洞,沿街而行,远远的只见高鹏楼依旧,却物是人非、事事休。陈元感慨顿生。
“陈季先。”
忽然一声,陈元回头望去。
原是顾家大小姐,顾晚晚。
顾晚晚哪里能知钱奇投军及今个离开这事,还是顺儿送帖去徐家邀蕙娘,蕙娘乍惊,才忙使兰香来告了她知。眼见蕙娘与陈季先苦尽甘来,而钱宏良却要远行,了了无期,她一怀愁绪无处倾诉。
她让至旁侧。
曦光里,徐蕙摘下面纱,神容平静,深深柔柔的望住陈元。
“蕙娘。”陈元几步走近,停在了与徐蕙的半步之间。他眉头微舒,眼中离思微散,正如此际晨光斜洒,稍稍驱淡了,他心头上的那份感叹。
几人在顺儿引领下,到了上回那间雅室。
钱奇怀抱一坛宴阳春,瞧来,亦是刚到。
“快。”
他笑道,“难得,还尚齐全。”
陈元三人听过,俱心头涩涩,此番此景谁又能不记起顾彦知呢。
几人天南地北叙了一阵,皆心照不宣的没提起钱奇远行一事,也没提起目今或已到了常州的顾彦知。
许是这般一如平常的话别,更叫顾晚晚难以自禁,也不晓那句话触动了她,她忙撇过头去,擦了颗,溢出眶的眼泪。
见此,几人愣住。
顾晚晚拿出顾彦知离开时,托她带给钱奇及陈元二人的书信,分别递与二人,“二哥托我转交给你们的,他走时没今日……”这样一聚的机会。
“子通的信?”虽然嘴上没提,在乍得知顾彦知寂寂寥寥回了常州时,钱奇忧愤即起,不待天光放明,便逃离了那座关他甚久的别院。实实在在,打心眼里违逆了他爹,加诸在他身上的意志。
愤慨投军。并托了张三于晌午后,他未归,便替他送书。
两人拆信看过。
只见陈元更快一步合拢了信纸,并仰首饮尽了杯中酒。子通离时,既不知他生死,又深怀愧疚,把顾彦安做的一切、顾家之过,全堆在了他心上,黯然而去。那般场景,该当何等萧索!
且也为此,为了子通,在梁呈章见过他,与梁呈章之间稍化了干戈后,他本可翻案,洗去那份强加在他身上的污名时,他选择了半字没提。
“宏良?”他略略生惑的看向钱奇。子通究竟说了什么,竟使他久久呆怔,又惊疑般的去瞧顾家大小姐。
顾晚晚心有所感,一下夺过那份信纸,疾疾阅过,再见钱奇仍旧惊疑般的神情,离思骤消、恼羞成怒,扔下信纸便急急下楼。
“晚晚!”
徐蕙担心,忙追了去。
陈元也拿过信纸稍掠了掠,原是子通明道了顾家大小姐对宏良的倾慕,若宏良亦有意,便托他照看顾晚晚,若无意,便请宏良果决速断,以免顾大小姐泥足深陷,徒生悲苦。
陈元轻咳了声,问道:“不去追吗?”
钱奇茫然抬头,“不、太好吧……”
“那我去了。”
钱奇听得更为茫然,这事……与你有干?
此般离愁下,陈元难得笑了,“我自是去追蕙娘。”
“见色忘义。”钱奇佯作愤然。
陈元又问,“当真不去?”
钱奇给杯中添了酒,“好男儿志在四方,今半寸功业未有……何以言家。快,坐下,陪我喝酒!”
他持杯就要饮,却被陈元拦下,“不怕挨军棍么?”他可记得,秦大夫那样年纪的军医犯禁,梁呈章都没手软。
“我——”提起军棍,钱奇险些一口气没上得来。历经昨日,他已然被记下了整整八十棍,含着血泪、深深体会了一番什么叫军令如山。
若非他明悟得早,又许是砚副将军瞧他,今要归家辞别,没与他动真格,后面只过了一二刻,便放过了他……就凭他那双已扎至极限的残腿,再来一个时辰,何不如直接葬身军棍下面,反还干脆。
“别扫兴。”
钱奇垂眼瞧着那杯宴阳春,咽了咽嗓子。
观他有贼心没贼胆,陈元笑了笑,取出了,他早备下的那个匣子,“此去一别……身无长物,一点心意。”
“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