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哪知道他就是今天的死刑犯的?”
女孩对士兵忽如其来的严肃态度有点惊讶:“这可是你们告诉我的。”
她在说什么?埃德里克皱着眉,下意识上前,又被昆恩壮硕的身躯挡住。
“肯定是那个叫奥克尔·席德的士兵长一时心软将危险分子放进城内,造成了这么大的伤亡才获罪的。”昆恩一边帮腔,“市民们总需要一个情感的宣泄口......就是可怜了那个倒霉蛋,蕾切尔小姐或许就是这样猜测的......”
“话音刚落,就见刚才还神色紧张的士兵忽然暴起,揪起昆恩的衣领,“你太小看我们的律法了!我们怎么会把所有的罪责推脱到一个仅仅是善良而遭蒙骗的人身上——”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心软一朝被蒙蔽的可怜人。”蕾切尔从善如流地接过话,指了指因为骚动而纷纷侧目的行人,朝士兵笑道,“如果您情绪一直这么激动,我根本无法好好说话呀。”
士兵恨恨甩开昆恩的衣领,昆恩悻悻地理了理狼狈的衣装,退到马鞍旁。
他们已经走了好一会,数不清的双脚踏在石砖路上,却不约而同地避过了其中一片圆形区域。
圆周中是由石头、烧焦的木板和泥灰堆积而成的废墟,从周围仍矗立的几柱断壁残垣,不难勾勒出废墟的前身。一座恢宏大气的雪白教堂,纯洁的白如今已遍布蛛网状裂痕,被灰色的烟土进一步掩埋。
几个同样身披轻甲的巡逻兵在废墟前站岗,他们神情严肃,警惕地打量着不断侧目指点的过路人,身后仿佛不是什么已经毁坏的残垣,而是一所随时可能呈报军情的小型哨所。
埃德里克指着废墟说,这就是那座被爆炸波及的教堂。
少女翻身下马,端详眼前堆积的瓦砾,“这就是你们城市年代最久远的教堂。”
“不仅仅如此。”埃德里克眼神黯淡,“新生儿都要来这受洗,收容过许多伤病和难民,就算没什么事时,也会有过路人在堂下纳凉聊天,司铎人都很好,不仅不会赶人,还会给过路人一碗绿豆汤喝,我们从没有想过,有一天......它会不在了。”
“我很遗憾。”蕾切尔说。
士兵神色逐渐缓和,摇了摇头:“你继续说吧。”
“那位官员先生说,奥克·席德在知晓马车中的孩子身受重伤后,就带着他们急匆匆地进了城。”蕾切尔嗓音平缓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了。”
“哪里奇怪了?”一旁竖着耳朵的昆恩忍不住问。
“从城门到这座教堂的路途中,我已经看见两所诊所,和一座规模比这所小一些的教堂了。”蕾切尔说,“那么在那孩子急需救治,时间宝贵的前提下,有什么理由值得奥克·席德守卫长舍近求远,非要将马车带到城市中心的大教堂来?”
“或许他和这座教堂的司铎更熟悉。”
“是这样吗?”蕾切尔似笑非笑,“像你说的,不少伤员都送到这座大教堂,明知道这里已经趋向拥挤和饱和还要执意送来?”她低头踢走一块脚下的小石头,“只有一个理由值得奥克尔·席德士兵长这样做,因为这里是枫溪最大的教堂。”
一片寂静。
旁听的昆恩管事脸色不断变换,的确......竟然还暗含这样的漏洞。他想起刚进枫溪城时,这女孩坐在马背上时而东张西望,又时而陷入沉思,原来那时就注意到了吗?
士兵睁着眼睛看着女孩,嘴巴张得老大。
“我相信您了,小姐。”埃德里克半晌才出声,“您说的话,和我们的领主所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奥克......我们事后搜查他在城内的宅子,在床板的地窖口里,发现了一盒盛满珠宝的首饰盒,这绝不是他的所有物。您说他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蕾切尔说:“照你说的,这是他的选择,所以今天他在此承担了后果。”
后果吗?埃德里克怔怔不说话,队伍的气氛有些凝滞。又沿街走了一会,埃德里克带他们拐进一家颇为气派的酒馆,刚进入大厅,炙烤羊肉的香味便循风钻进鼻腔,坐在椅子上喝酒的人们衣着都干净整洁,神情也很平和。埃德里克介绍这是枫溪最好的酒馆,酒馆的老板是执政官的远亲,街上的乞丐流氓都不敢在这儿闹事。
男仆们早已饥肠辘辘,昆恩订了一桌好菜,又叮嘱他们不准喝得太过。酒馆里很是热闹,酒客们一边喝酒一边讨论这场死刑,还有吟游诗人唱歌,女歌手弹着竖琴,口中也念着痛斥奥克尔·席德罪行的诗歌。
其他人都落座了,埃德里克正要离开,却被一道女声叫住,是那位小姐在楼梯下向他招手。
蕾切尔道:“我们点了很多菜,要不要留下吃顿饭?”
士兵受宠若惊,摆手婉拒道算了。
蕾切尔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在楼上吃,店主会把食物端上包厢,你可以不用顾忌我敞开肚皮大吃一顿。”
他拒绝当然不是不想和女孩同桌共食,枫溪人没这么多讲究,埃德里克踌躇着,最终还是抵不过女孩真诚的眼神,“其实再过不久,就要开始奥克尔·席德的死刑审判了。”
“这样吗。”蕾切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可那官员只是吩咐你把我们领到酒馆,你接下来要回城门继续巡逻的,中途离开,不是擅离职守吗?”
看着士兵神色逐渐尴尬,蕾切尔拢住披肩,颔首微笑。
“那您就更该留下了和我们吃饭了,书记官那边我会派人去说的。”女孩眨了眨眼,“我的管家点了满满一桌菜,熏肉干奶酪烤羊排煮鱼炖菜都有,要是再喝点酒,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士兵愣了愣,定神看着她:“这位小姐——”
“我的名字是蕾切尔。”
“蕾切尔小姐。”埃德里克露出淡淡笑容:“别看我这样,我以前可是领主托尔戈哈大人贴身卫队的一员。”他偏头抬起自己的右手,“就是这只胳膊,一年前被海盗的箭矢射穿了,那晚我发了一夜的高烧,烧得神志不清,是随军的艾拉修女为我吸出了脓血,侥幸捡了一条命,却落下旧疾,就调来看门了。”
“她就是那个把马车里的‘孩子’抱下来的修女,是吗?”蕾切尔轻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