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黄昏,除却四角橙红的天,梁温看不见一丝光亮。耸立的高楼紧紧依偎在一起,仿佛是寒冷冬日需要死死拥抱才能取暖的流浪者。
精心设计做到的空间利用最大化,被野草钻了空子,疾走之人扬起的灰尘覆盖了草色,绿意显得沉沉,不过野草并不在意,它仍旧摇曳在风里,忙于寻找黑暗中转瞬即逝的生机。
“梁温。”远处楼道口传来男人嘶哑的声音。
汗珠从额头滚落,跌至浓密的睫毛尾端,梁温不适地眯眼,她脚步不停,跑到男人跟前站定:“爸……”
啪!
梁温还来不及反应,一个巴掌就迅疾地落下,掌心带起的风掀起脸侧的几缕发丝,短短的墨色发丝凌乱地趴在红肿的脸颊上。
楼道口的自动感应灯有些坏了,时亮时不亮。
两人原本是在黑暗中站着的,随着这一耳光清脆的响声,感应灯像是被吓到了,哆哆嗦嗦地发出微光,频繁闪烁的灯光晃得人眼睛疼,梁温不由在心中嗤笑。
“干什么去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梁温,目光中带着审视。
梁温其实听出了他压抑克制的声音,但她不以为然:怎么,以为就你的怒火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吗?
要不是……要不是她现在打不过,她早就动手了!
梁温偶尔是个能屈能伸的人,现在还不到和便宜爹梁机杠上的时候,没办法,她只好顺从地抬起头,直视着男人的眼睛:“我去外面锻炼了。”
梁机显然不满意她的态度,呼吸变得急促,瞳孔张大,怒目而视,声音骤然拔高:“我告诉你,梁温,你现在的一切都是老子给你的,你敢这么跟老子说话,你……”
还不等梁机说完,梁温的母亲温从就焦急地从楼梯上冲下来,拉过梁温的胳膊,把她护到身后,讨好地对着梁机微笑,试图安抚住像煤气罐一样一点就炸的男人:“孩子还小,贪玩都是正常的。”
狭小的空间内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温从像是受到了什么压迫,颤抖地弓着身,甜美的微笑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嘴角不可抑制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梁温猛地吸了一口气,隐隐闻到一股刺鼻又呛人的烟味,她知道这是梁机身为alpha的信息素。
一般alpha释放信息素不是在求偶,就是在压制另一个alpha,像梁机这种没品的人才会拿信息素去压制一个被自己终身标记的omega。
说来也是可笑,曾经浓情蜜意时让人沉醉的信息素,现在竟然压制着她,让她无法抬头看清那个alpha的面目。
可是直到这个时候,温从也没有从梁温身前退开,她甚至把梁温往后拉了拉,以便于把人更好地挡在自己身后。
梁温没有感到被压制的痛苦,因为她大概还没分化。
她看见梁机因为完全获得掌控权而感到舒畅,不自觉露出满足的神情。
梁温反手揽着温从的手臂,让其靠在自己身上,接着默默低下头。
额前的碎发顺势遮住眼睛,由于八岁的孩童还不足以支撑成年人的身体,她有些站不稳,瘦小的身躯微微颤抖,带着宽大的衣袖也不安地晃动。
梁温不想多说,直接诚恳地道:“对不起,我错了。”
空气中的烟味渐渐淡了,感应灯像是终于寿终正寝,嗞啦一声,带走周遭的一切光明,昏暗中再没有人能看清温从额头浸出的汗。温从慢慢直起身,一手揪住胸口的衣服,缓缓地平复呼吸。
如果无语可以杀人,梁机大概已经被梁温杀死并鞭尸几百回了。
虽然她还不是很懂信息素怎么分强弱,但她直觉,梁机收回信息素不是因为对妻女的怜悯或同情,而是因为他的信息素支撑不了他持续的且带着威压的释放。
梁机扬起头,垂眼扫过互相搀扶的两人,声音嘶哑,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梁温,老子再警告你一遍——不要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要你看店子,你就老老实实待在那。”
他看着梁温的细胳膊细腿,越发恨得牙痒痒,激愤地说:“老子今天为了让你入学,四处求情,结果你倒好,一天到晚不着家,不知道去哪撒野。”说完很是愤怒地走了。
楼道口又一次安静下来。
男人的背影消瘦,明明是没什么力量,甚至有些孱弱的身躯,却偏偏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压得两个人都无法抬头。这算什么呢?仗着自己是alpha,为所欲为是吗?
梁温两年前穿过来,那时候她躺在一片绿色的原野上,有零星的鹅黄色小花点缀其间,风悠悠地吹过,缠绕着一股野草烧尽后余下灰烬的焦味。这焦味并不刺鼻,反倒涩涩的,还留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清新的青草香,很好闻,可惜转瞬即逝。
当时她有些迷糊,全身滚烫,骨缝里还丝丝密密地冒着酸水,简直比当初得新冠还难受百倍,以至于她一动不动,在那躺了很久很久,久到萤火虫代替了太阳为她这个孤独的人点灯。
幽幽的光在黑夜里分外珍贵,梁温本想伸手去捉,可是她好累,好疼,连手都抬不起来,三番尝试无果后,梁温放弃了。
“梁温……梁温……”
惊慌焦急的女声由远及近,梁温不确定是不是在喊自己,她努力地偏过头,向声源处看去,那是一位微胖的妇女,头发已经有些蓬乱,估计是刚穿过茂密的灌木丛,米白色的衣裙上一块深一块浅,梁温估摸着,那深色的暗沉的一处,大抵是草叶的汁水,当然也有可能是汗水。
忽然间,一抹亮色映入眼帘,一只发着微光的萤火虫在梁温的鼻尖上流连。梁温的目光便随着这轻盈的柔光流转,她看见越来越多的萤火虫聚拢来,慢慢停在手掌心上,这么一团萤火虫化作霎时的天明,照亮了连指缝都埋着泥土的脏兮兮的小手。
梁温低低的笑了:玩泥巴的小屁孩。
她的嗓音低哑,笑里像是含着晚风,飘忽,微凉。
呼吸间蓦然涨满悲伤,至于为什么,梁温说不清楚,也许是因为死亡,也许是因为新生。
没过多久,妇人看到了草地里的女孩,她跑过来拥住梁温,关怀地问道:“梁温,怎么了,怎么在这睡啊,”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