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钟乳石滴落的水珠砸醒了男孩,反应过来后他急忙用双手捧出一碗水。
“妈妈喝点水,我们快到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只要顺着山洞外的绳子爬下去,就是全新的生活。
女人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却不想竟大咳起来。
“咳咳咳——”
这样东躲西藏的生活,他们已经过了整整十年。
女人撑起眼皮看着孩子,他还那么小,这样的日子该结束了。
“银蟾,我的好孩子…”水淌过火烧的喉咙,滋润之下连语调都开始变得流畅。“让妈妈看看你的后背。”
女人掀开他的衣服,崎岖斑驳如蜈蚣,又好似翅膀的紫红色疤纹在空气中暴露,这是人类与野人尼安特血脉混杂后的标志,是阿斯达大陆绝对禁忌的存在。
那场为期十年针对尼安特人的猎杀让她失去了太多,信仰、亲人、丈夫…她叹了口气抱住他。
“妈妈…?”
“到了大黑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妈妈保证。我们明天就出发。”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不能再失去银蟾了。
“妈妈我有个问题。”
“嗯,什么?”
“大黑壁是什么样的地方?”
“那是阿斯达人管不到的地方,我们在那儿会很安全。”
“妈妈去了那里会开心吗?”
“会,有银蟾在的地方妈妈就会开心。”
怀里的孩子突然转身紧紧抱住她。
“我也是,有妈妈在去哪儿都开心。”
女人鼻头一酸,苦痛早已让她的面容苍老憔悴,伤痕累累,无数次想倒下时都是孩子给予了力量。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但银蟾必须得活下去。
下到大黑璧的时候,他们看到的跟阿斯达截然不同的世界——炽热的岩浆沸腾跃出火花,冒着热气化作赤色的小溪在大地上蜿蜒游走,高大茂密的植被仿佛从未有人踏足,这也许真如传说所言是一个世外桃源,是一个没有被驯化的世界。
“来,妈妈背你。”这地太烫了,孩子受不了的。
他摇了摇头,将身上的衣服撕下包裹住她的脚。
“这样就不烫了,妈妈我们快走吧。”
“好。”她嘴上说着好却仍旧固执地将孩子背上。“就走这一段,妈妈就放你下来。”
走出火山地的时已经是晚上了,腿又胀又痛脚底全是水泡与脓血,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他们将与苦难的昨日告别,迎来全新的——
嗷呜!嗷呜!
是狼!
猛烈的扑袭将她冲到在地,锐利的坚抓剖裂腹部,鲜血洒在了草上而后迅速在身下汇成小潭,浓烈的血腥味让狼群愈发兴奋。
“银蟾快跑!”
“妈妈!”
“快跑啊!”
饿狼交错的牙齿带着腥臭口气在她的头顶冒着森冷的白光,杀气腾腾让风中的苇草发抖颤栗,对生的渴望让她抵死反抗,即使知道这是徒劳,因为她还有放不下的珍宝。
爪牙划破血肉的撕拉声与狼群的哀嚎同时响起。
呜嗷呜嗷——
银蟾的手指变成利爪,两只眼睛和嘴唇都变成了紫色,牙齿也长成了獠牙。
这是伊格特独有的攻击状态,在遭受到极端危险的情况时体内的尼安特人血脉会觉醒,开启杀戮。
他移开躺在女人身上已经死掉的野狼,捧起她的脸。
“妈妈!妈妈!”
她的脑子有些发昏,血遮住眼皮看不清楚,耳边的声音时大时小听不真切。
“答应我…一定活下去,等背后的结痂脱落后回到阿斯达,去找…去找…”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有东西在靠近。
他唰一下冲进草丛里,看见了一群人。
他们拿着棍棒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其中一人还试图攻击他。
“银蟾…”准备还手的时候,妈妈拉住了他。
“我们是从阿斯达大陆来的人,这孩子…”她拉着他一起跪下。“求求收留他吧,做奴隶也行…”
这群人对着像是首领的女人大喊不行。
“求求你!求求你们!”
咚、咚、咚。
妈妈按着他一起磕头。
但那个女人还是拒绝了,说他们氏族不欢迎伊格特。妈妈抱上她的腿,还在苦苦哀求,直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忽然倒地再无声息。
“妈妈!妈妈!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呀!”都是他的错,如果他不是伊格特,就不会有今天。他不要什么活下去,他要妈妈活下去。
“很晚了,带他走吧。” 软糯的声音打破沉默,在他的呜咽中显得那么安静。
“谭雅!你在说什么?他可是伊格特,还是大陆那边来的!”
银蟾已经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叫嚷了。
他抱着妈妈,她的身体仍有温度,亦如往日的臂弯那样温暖,会在他生病时揽住他,会给他做好吃的,会在夜晚来临时点亮火堆,给他说阿斯达众神的故事。
她现在只是睡着了吧?只是睡着了。他紧紧抱着她,仿佛这样就能逃离噩梦,当从这场梦境里醒来的时候,她还是那个永远爱他的妈妈。
于是当这群人想要把两人分开的时候,遭到了剧烈的反抗。
“滚开!把妈妈还给我!把妈妈还给我!”他抓伤了来人,滚过泥土爬到女人身边。
“跟我们走吧,你妈妈希望你能活下去。” 首领模样的女人牵过他的手。“你妈妈我们会带回去安葬的,放心。”
泪水鼻水沾着泥巴糊了他满脸,抽噎抖动个不停。
“谭雅,既然你刚刚说这是神的安排,那他就交给你了。”
他跟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她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