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街鞭炮齐鸣,百姓的叫好声和络绎不绝的欢呼、鼓掌声,此起彼伏在街道的两边。
听着两周唢呐、盖着头巾,坐在小小的轿子里,左摇西晃的。韩幼觉得有些恶心反胃起来,她扶着小轿子的墙壁脸色苍白地捂住胸口干呕了几声。
外面一直陪在小窗口处的软软听见韩幼的呕吐声吓坏了,她连忙偷偷掀开帘子去看韩幼。
“娘子!”
韩幼掀开头巾的一帘,大口喘了一口气,方才好一些。
软软见韩幼面色苍白,眼眶中含着泪水,当即心疼,在鞭炮和喧嚣声中压低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不解:“娘子,为何要替大娘子嫁给将军。漠北之人都说那将军青面獠牙、魁梧雄壮,一手能打死一头野牛,如此粗鲁必然不懂何为怜香惜玉,娘子嫁过去,只能受苦。”
韩幼靠着窗户,带着三两个润玉镯子的手伸出去温柔地擦去软软脸上的泪水:“软软啊,我们不哭。”
“只要小娘能够好好的。”
软软抬了头,却见韩幼一向风轻云淡的脸上露出一丝向往。
娘子在韩家实在是过得太苦了。软软更加难受,连忙死死咬住唇。
“可是,若是将军对您不好……”
“他不会的。”韩幼却坚定的打断了她的话。
“软软,别担心。我一定会,努力的好好的活下去。”韩幼摸摸她的脑袋,笑弯了眼睛,“傻丫头,赶紧把帘子关上,别叫人瞧见了。”
软软看的有些失神,漠北之地常说,大娘子是西北最娇艳的玫瑰,那是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娘子,有娘子在,纵然是玫瑰也必然会黯然失色。
见软软放下窗帘,韩幼展开了自己的右手,那里静静躺着临走前送嫁,姐姐送给自己的那支簪子。她嘱咐自己,若是受不了了,为保清白不过就是一了百了,这是送给她不到最后不能用的防线。
韩幼微微一笑,她掀开自己的头巾,将那支簪子寻了一个清净地方插戴了进去。
姐姐真是天真幼稚,像她这样的人从来不曾好好被教导过的,不懂什么诗书礼仪、事理大义,天天只知道怎么苟活一天,便是活着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好不容易有活着的机会,便是清白,又能如何?
她只要活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轿子逐渐停了下来,喧闹的鞭炮就在耳边鸣响,她听见了很多人的祝福从四面八方钻进耳朵。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从头巾底下,她看见了一双带着茧子的修长的手伸了进来。
她看着那只手微微愣神。
轿子外面的喜娘却嘲笑眼前面如冠玉不知所措的新郎官:“哎哟,新娘带着盖头呢,怎么能够看见公子你的手,你得喊她呀,喊嘛。”
魏重玉一下子红了脸,他张了张嘴正要遵从那喜娘的话。
却忽然觉得一双软柔滑腻的小手略带迟疑地放到了自己的手间。
魏重玉一下子红了耳根,他掀开马车帘,在周围人声声的喝彩中小心翼翼牵出了自己的新娘。
韩幼能察觉到魏重玉的紧张,可是他那样手足无措还是小心翼翼对待她,就像是对待这世间最重贵的一块玉石。
看来,他真很喜欢姐姐吧,一介武夫竟也能如此无微不至。
韩幼想着这些事,却浑然不觉脚下的火盆。
在众人的惊呼中,她忽然觉得那双手有力地举起了自己,自己全然腾空而起落在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可是那样坚硬的怀抱呼吸却是柔软的,带着慌张:“我唐突了。”
他抱着怀里的人一连跨过三个火盆去。
韩幼随着摇晃的头巾,通过缝隙看见了他下巴上挂着的一颗汗珠,圆滚滚的,慢慢滑到喉结处,最后滚进衣裳里。
她听见自己缓缓地说:“没关系。”
周围人的惊呼变成了拍掌大笑。韩幼生平第一次红了脸。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司仪先生高喊的声音阵阵入耳,他拿着花绣球牵着她,仔细带着她转过一个一个身,拜完整个流程。
等他牵着自己坐在囍床上,外面的天色已经全然黑了。他嘱咐自己渴了便要喝水,饿了也要记得吃东西便出门去迎宾客了。
他叫她等等自己。
韩幼听见哄笑声和脚步声逐渐走远,房间里安静地只剩下囍烛燃烧的声音,她拿下了自己的红盖头。
坐在镜子前,阿娇看着镜子里完全陌生的脸蛋,红扑扑的,真是好颜色。
她不能说话也不能做一切动作,坐着却就能听到韩幼有力的心跳声,一声连着一声。
尤其是跨过火盆时,魏重玉抱着她。阿娇从未感受过那样快的心跳,彷佛下一秒就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了。她虽不知韩幼为何突然心跳这那样快,却第一次感受到了鲜活的生命。
那一秒,阿娇觉得自己是鲜活的,就像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
只是,裴觞宴和宫铳璟去了什么地方?他们苏醒过来了嘛?
裴觞宴穿着喜服坐在众人中间,他见魏重玉推杯换盏,几乎不醉。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一杯一杯灌进肚子,却没有往昔那种醉醺醺的感觉,相反,畅意与自得发自胸腔的倾泻出来,那种少年意气风发与娶到心爱之人的志得意满在此刻淋漓尽致。
很多人来祝贺他喜结良缘,他从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变成了一个只会傻笑的毛小子,只会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
裴觞宴被那种感觉刺痛,习惯性的想要拒绝,但是没有办法,敞开着的五识无法封闭,而他只能附居在这个年轻人的体内,被那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情绪冲刷。裴觞宴突然觉得他是如何的不明智,会将这样强烈的爱意与情感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如此,若有反噬之日必将万骨折心、永劫不复。
“好啦好啦,快别再灌魏小将军了,一会还办不办正事了!”人群里有一个副将大声嚷嚷。
魏重玉随着哄笑喝酒都不曾醉过的脸一下子又红了。
喝了那么多酒,他话都说不出来了,却仍旧端坐着,嘱咐家里的几个堂兄弟好好招呼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