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风铃动了动,在碰撞中发出清脆的声音。
——又送走了一位客人。
我倚着门赏雪景,一片片雪花冷得在地上抱作一团。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欢,在漫天的白色中有些许突兀。
子沫走过来,披了件斗篷给我:“降温了,小姐。”
我应了声,佯装不知她是何意,迟迟不肯动作。
“小姐”见我没什么反应,她又唤我,“进去吧。”
我这才转过身往屋子里走:“子沫,这是师父走后的第几个冬天了?”
“第三个了。”她说着,扶我坐下。
“第三个了?”我轻笑起来,所以,我的如意郎君呢?
顿了顿,我开口道,“茶楼今天也早点关门吧。”
——师父留着这茶楼,本就是供我消遣罢了。他留给我的钱财,足够子沫,星如和我丰衣足食一辈子。
云城的人都知道我娇纵随意,但胜在茶艺赏心悦目,泡的茶也不赖。开店关店,我也全由着性子来。
“小姐,那晚膳”子沫懂了我的意思,把汤婆子递给我,试探着问道,“一会儿给您端进来?”
“你们吃吧。我睡一会儿,不用叫我。”我接过汤婆子,还是觉得冷,把它又抱得紧了点。地炉和汤婆子都救不了我这破败身子。
子沫看了我一眼,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然后退了出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子沫站在床边,身后是不知何时端来的午膳。
我自嘲般笑笑:“我睡了多久?”
子沫满眼心疼地端来一杯水给我:“小姐,足有一日了。”
“……”我原来睡了这么久啊。
怀里的汤婆子还是烫的,应该是换过几次了。
——我这副身子,真的越来越差了。也是难为她们为我操心了。
“开门迎客吧。”我从床上下来,穿好衣服,慢悠悠地去洗漱。
用完午膳,我走进茶楼,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看着窗外的飘雪。
啧,这破雪,还真是下个没完没了。
“听闻白小姐泡的茶十里飘香,不知我家王爷可否一见?”等又一位客人出去,风铃的声音终于静下去的时候,门外有人开口。
子沫和星如对上我的视线,两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多多少少生出了些惶恐。雪天来吃茶的人少得可怜,店里彼时已经没了客人,我朝着她们点头示意不用担心。来喝茶的,又不是来抄家,有什么好怕的呢?
“进来吧。”我泯了口茶。
门外没了声音,想必是在等我出门迎客,但那种事我是做不来的。
又过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在我耐心快要散尽的时候,风铃响起来,帘子被掀开。等察觉到有人走近了,我才放下手里的茶,懒懒的抬眼。
——然后,撞进了那人深墨色的眼眸。他眼角带笑,垂眸看着我。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我想起了一句诗,很烂俗,可我看着眼前的人,想不出更好的形容了。
下一秒,我突然神经质地觉得,师父让我等的人,可能真的来了。
“王爷?”我坐得端正,丝毫没有行礼的意思。他也不恼,直视着我,缓缓点头。
他在我对面坐下来:“来喝白姑娘泡的茶。”
“民女”那种自称我实在是不想说,我躲开他的视线,开口:“我泡了很多年了。”不知怎的,我的语气竟带了点嗔怪。反应过来时,已然收不回了。
我作势咳嗽了声,掩去了刚才的情绪。
“昨日刚从边关回来。”他开口,带着隐隐的愉悦。不知是解释,还是单纯的回答。
我轻笑着站起来:“王爷稍等,我去泡茶。”
“不能看吗?”他和我一起站起来。
我笑意更浓,“王爷想看?”
他点头,回答得坦诚,“想看。”
“王爷既然想看,那便跟来吧。”
等到奉茶的时候,和他目光交接,我才发觉,他哪里是来看泡茶的。
我收起思绪:“王爷,品茶了。”
他倒也淡定,收回目光后接过我手里的茶杯,挑了挑眉,“句句都是王爷,行为却不见半点尊敬。”
我不说话,他喝了口茶。半晌,才又喝了几口。
然后,一杯接一杯兀自喝了起来。
等我终于站累了要发飙时,他才幽幽开口“果然名不虚传。”我被夸得有些开心,不敢看他。
离开前,他开口:“靳夜。”
“嗯?”我疑惑,不懂他在说什么。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红梅几乎要被掩住了。他来时的脚印也已经要看不见了。
子沫和星如不见了踪影,大概被“王爷”这个名号吓到不敢出来。
我愣神的片刻,听到他再次开口:“白夕落,唤我靳夜便好。”
——分明是他自己没有半点王爷的自觉,还要嗔怪我。
我没有回应,他抬起胳膊在半空中举了会儿又放下,终于还是没有摸我的头,“我过几日再来看你。”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看着他消失在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