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关又打了一场胜仗之后,一个莫名奇妙的老头来找我,说我的姻缘在云城。
我只当他是敌军派来想要寻出我软肋的半吊子算卦师。
但礼数还是要周到的,我吩咐随从倒了杯茶给他,等他落座后才信口胡诌道:“可本王觉得,本王的姻缘,在宁城。”
喝了口茶,我这才开始打量起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头。
他的神色姿态,实在不像是敌军的细作。
我越看他越觉得像一个人,但我认识的那位,还没有老到会长白花花的胡子的年岁。
老头喝完手边的茶后,我抬手让人给他添茶。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王爷还是早点结束征战得好。”没礼数的老头也不行礼,站起来往外走,没头没脑地嘀咕,“风月居,早回去一日便多一日。”
我没让玖七拦他,只当他是被这打不完的仗逼疯了的胡言乱语。
但自不必他说,我的姻缘,自然是在云城的。
皇兄应允我,击退了这些蛮夷,就许我自由。
我顺便提了个附加条件,让他为我赐婚。皇兄当时笑了笑:“朕姑且帮你看着点,争取等你回来后那姑娘还未婚配。”
边关彻底稳定下来,距离白胡子老头来找我已经过了一年之久。我一直没明白那个老头最后一句话的深意,但却总是想起。
我回云城回得低调,其他藩王将军在接受完一路的叩拜进宫领赏的时候,我去了明府。
我敲了许久的门,也未听到院内有动静。
有路过的好心人看到我,告诉我这座宅子已经空了很久了。我再问其他细节的,便没有人知道了。
我骑上马想要进宫问问皇兄,他一定是知晓的。还未走几步,我想起了白胡子老头的话。
风月居。是一座茶楼。
玖七随机问了几个过路人,提起风月居,都是如指诸掌的。
“这放眼整个云城,就没几个人不知道风月居的。”
“里面的老板娘不仅仙姿玉色,泡的茶也是远近闻名的。”
“风月居?你们现在寻过去能不能吃到茶都说不准。”
——若真是白夕落的话,她还真是一如既往随性。
彼时已经是酉时了,我打算去碰碰运气。
到茶楼门口,看着茶楼的牌匾,我笑了声。像是她亲自题的牌匾,三个字姿态横生但下笔有力。
玖七问我可是又什么喜事。我兀自开口,那老头,算的还挺准。
风铃响起。掀开帘笼走进去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我日思夜想要见的人。
茶楼已经没了客人,白夕落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神情淡淡地看着窗外。
我走到她对面。她侧过头来看我,眼神亮了一瞬。
我以为她记起我了,但她很快恢复了之前的神态,试探性地喊了声,“王爷?”显然已经忘了我了。
我点头。她这些年,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只是,瘦得让人心疼。身侧跟着的两个丫鬟看着反倒比主子还要康健些。
我敛了思绪,平淡开口,“来喝白姑娘泡的茶。”
白夕落的茶艺很像她,平静柔和。
只是有些,过于平静了。像是一个无所牵挂的将死之人。
茶杯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目光还落在白夕落脸上。我告诉自己不要多想,一定是茶养人养心。
从茶楼出来后,我去了皇宫。
皇兄倚在龙塌上,他喝了口茶,幽幽开口,“来和朕求圣旨?”
我摇头。
他直起身,似乎是来了兴趣:“来求赏?想要什么尽管开口,朕都可以给你。”
手边茶杯里的茶香渐渐漫开,远比不了风月居的茶。
我的语气带了点质问,全然没了礼仪谦卑:“来问问皇兄,白夕落,怎的瘦了那么多?”
我离开云城后,是留了人盯着的。但我心里清楚,为了让我专心为他打天下,我这位皇兄,可是截了我不少消息的。
多可笑,风月居开张三年之久,我却浑然不知。
白夕落瘦得几乎不成人形,我在边关喝酒吃肉,以为她也应当是过得极好的。
“病了。”不是他的人,他自然无关轻重。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大抵被我看得心虚,良久,他又开口,“别说朕铁石心肠,朕派了御医去看过了……”
“如何?”我竟然不知,他拦了那么多重要的消息。
“绝症,周御医说活不了多久了。”
我应该是猜到了,见到白夕落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了。
但真正听到还是懵了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摔了手边的茶盏:“皇兄就是这样照顾我的人的?”
我若是再回来迟一点,会不会,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皇宫内最好的御医,最好的药,朕都给她用了。还要朕如何?”他也有些恼,抬起头怒视着我。
我有些无力,摊回到塌子上,“臣弟逾矩了。”
“罢了。也是个苦命的人,多陪陪她吧。”他说完,站起身消失在龙塌后。
杨公公走进来,“王爷,可要再添一壶茶?”
我摆了摆手,“不必。”
茶凉了,我也没了再喝的欲望。
“早回去一日便多一日。”
——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却因为一道狗屁赐婚的圣旨,蹉跎掉了一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