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又来迟了呢,身子这么不利索……”
这一语完,堂中人神色各异,皆似有似无地望向打帘进门来的少女。
一袭淡青色裙衫,身形瘦削,因外头的雨势,连耳边发丝都带了点潮气。
自屋檐垂落而下的雨珠帘作景,可以看见少女单薄的肩头,挑门帘时手指又白又细。
她的面色亦是白,垂落的卷翘眼睫微微颤动,抿着唇。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可她动作自然,又不像真因迟到难为情的样子。
没回嘴,她只很快上前向老太太行了一礼。
“这几日染了风寒,怕给祖母过了病气,今早喝了药才过来,请祖母原谅。”
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亦未出声,冷淡扫她一眼,便摆摆手示意她坐到边上去。
许府晨间请安是一定有的,三房住在一起,各房都有姑娘家,堂上林林总总坐了几位伯母和堂姐妹。
许双双行过礼,带锦书捡最末的空位坐了,开始和往常一样当安静摆件。
不过今日请安确是有些不同。
“祖母,这样好东西您一定喜欢。”
说这话的人正是先前嘲讽许双双的三房大姑娘许知意。
许知意一向待许老太太殷勤,眼下正命人抬了件盖绸布的物什挪到堂中,面带标志性的甜美笑容冲老太太俏皮眨眼睛:“兰先生的盆景,祖母可喜欢?”
“兰先生?那位皇都这几年极为出名的造景先生?”
许老太太喜不喜欢盆景这件事说不好,但她一贯喜欢名家,
孟国国都的显贵们追捧的尤甚。
毕竟自诩为这青云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老祖宗,她是很在意面子的。
绸布被摘下,里头是一件卧干松树盆景,
松枝写意延伸,姿态宁和,
但最妙的是,不过片刻,松枝上头居然飘起了细细小雪。
不一会,土间莹白,松枝堆雪,
许知意面上带笑地扬手一扇,风过,雪花簌簌而落,又是另一番意趣。
四下免不了一阵小声惊叹。
是了,兰先生的盆景之所以出名,除了盆景本身出色,也因总有这般奇异的小手段,
使得盆景不再局限于静态死物,反能融绘场景般鲜活生动。
有传闻,兰先生应是懂术法的修行者。
这下,许知意应算是得了“头筹”。
后头大家再献什么东西,自然都比不过这皇都红人兰先生的盆景。
许双双耳听得其他两房一一念叨着祝寿的话,眸光轻轻落在那惊艳亮相过后,便重新被搁置一边的盆景上。
许知意用的的确是紫砂盆。
但几架并不是她在信中叮嘱过的简线条紫檀几架,反而被另换了一件雕刻富丽的红木几。
这红木几是会有些喧宾夺主,多少可惜。
“小姐……,小姐!”
肩头被锦书暗暗戳了戳,许双双回神,就见众人又或有或无地望过来。
这才意识到是轮到自己了。
她忙起身,站到已经抬至堂中的寿礼旁边。
“哥哥久驻北境,不能在祖母寿辰赶回来,便命我一并献上寿礼。”
许双双照模样说了点吉祥话,送的玉器刺绣也属寻常珍贵物,并不出挑。
“战事要紧,你哥哥是我们许家现下最厉害的孙辈,但你也得顾念着你哥哥,做个守礼的姑娘家。”
老太太的回话明里暗里是在敲打她的意思,但许双双只管乖乖应下了,余下时间再度放空,继续做自己的安静摆件。
一直到回了自己院子,她才算松口气彻底卸下包袱。
“小姐,你不知道,奴婢今早都快憋死了!”锦书一进屋就笑得咧了嘴,一边给她倒茶一边兴高采烈地开口:
“奴婢看那个许知意洋洋得意的样子就想笑,她都不知道自己费老劲花了那么大一笔银子,其实全都进了咱们口袋呢!”
许双双闻言同样弯了唇,不过还是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小动作,只轻轻道:“哪怕咱们院有保护,你也不能这么大意。”
锦书很快听话住嘴,只是眼里还有喜色,又小心凑近她身边问:“那小姐今日还要上山吗?早上可是耽误了不少时辰。”
“要的,”许双双点点头:“有一小株枯死的红花檵木,我有点想法要去试试。”
她把原本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收进乾坤袋,临走前又叮嘱锦书,
“还是老规矩,我把小甲小乙带上,小丙留在你这,若有紧急情况,就用它联系我,我会尽快赶回来。”
不过今晨刚刚是祝寿请安,她又一贯深居简出,想来应能清净好些时日,不会有人特意来找她。
只叮嘱完,一个巴掌大的小巧米色傀儡纸人已经从锦书的袖口探出圆脑袋来,跟着锦书一块冲她猛点头。
这画面有些可爱。
许双双忍不住拍了拍锦书的肩,又同样伸手指捏了捏小丙。
“辛苦你们了。”
锦书脸像是有些脸红得挠挠头,只嘟囔着什么为小姐做事一点都不辛苦之类的话,
便眼巴巴送她出了小院的隐蔽后门,又目送她上了山。
……
许府几乎就建在雨山山脚下。
而她又恰好住在最偏僻的院子,加上有术法掩护,才能这样没太多顾忌地偷偷出门。
山雨方霁,浓浓淡淡的雨雾裹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眼前皆似一汪又一汪深深浅浅的雾中浓绿。
不过一会,她肩上就落了潮气,指尖都湿润。
这便是雨山名字的由来了,这里空气湿度极高,又常有雨水,虽乏人烟,可也得益于这种环境,植被极为丰盛茂密,且种类繁多,简直是动植物宝库。
能真的实践自己从前最感兴趣的事情,许双双很高兴。
她是两年多前穿越过来的。
上一世的她天生体弱,被接回本家后也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