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客厅没有动静,那种安静让陶雨泽不安。
这很奇怪,自从李青追着陶宸跑了,那个公寓里一向都是安静的,只要陶雨泽不出声,或者李青不来电话,整个房子里都像个坟墓一样寂静无声。可他却觉得很舒适,李青太吵了,他讨厌吵闹,那会让他心里的戾气压都压不下去。
可陈家不一样,它说不上安静,陈知然的一举一动都带着声音。写字的声音,翻书的声音,脚偶尔碰到桌腿的声音,有时候她嘴里也会咕哝一些意义不明的话,像是大脑里复杂的思考过程没憋出冒了出来。
这些声音组成了某种生机满满的气氛,让他那成长得奇形怪状的心有种说不出的触动,可不知为什么,这触动每每到最后又会生出一丝莫名的感伤来。
陶雨泽越来越不想回到那个公寓了,但是他也不能待太晚,陈知然会催他。
如果能住到一起就好了。
这念头陶雨泽只浅浅想了一下,他到底还是个十几岁的年纪,没有深思这种念头的能力。
客厅静太久了,陶雨泽出来看看怎么回事,就发现陈知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怀里还抱着靠枕,一动不动,睡得很熟,额头冒了一层毛毛汗。
夏天的尾巴依然还很热,外头日光大亮,尽管屋子没有当西晒,可耐不住热辣辣的风不断滚进屋子里。
陈家的客厅是没有安空调的,而且也不像陈知然的卧室那样通风凉爽,只有一个立式风扇,平常陈知然都不爱用,觉得对着吹容易热伤风。
陶雨泽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觉得陈知然睡着的样子很好看,陶雨泽以前只觉得那些不会吵不会乱动的标本很可爱,可陈知然和它们不同,她不动的时候好看,动起来也很好看。
那种好看不是外貌的美型,而是一种状态。
但陈知然越来越热了,扭了一下,把抱枕落在了地上。
陶雨泽弯腰捡了起来,想了想,又拿了一把扇子。上面印着小广告,发这些的都是挣外快的老年人和学生,周叶纯和陈知然对这些人不怎么拒绝,所以屋子里到处都是这种廉价的塑料扇子。
他蹲在沙发前,轻轻地扇着。
一有风马上就凉快了,陈知然眉头打开,头朝送风的地方蹭了蹭,睡得更沉了。
他扇着扇着,看着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也趴在沙发边睡着了。
周叶纯一回来就看到俩小孩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凑一块儿睡得正香。
她觉得这个画面十分温馨,但看了看时间,已经8点了,不知道他们睡了多久,但再睡下去指不定今天晚上还睡不睡得着,还是把他们都喊了起来。
陈知然睡得有种时间都颠倒了感觉,白天睡太久就会有这种错觉。她缓了片刻神,目光呆滞:“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这是精神气很好的红粉,从白皙的肌肤下透出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才有这种不经修饰的好气色,但此时此刻看上去又有点是睡热了。
才醒的陶雨泽脑子也难得的有点迷糊,又给她扇了两扇子。
感受到这熟悉的凉风,陈知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两个人的姿势和位置,立时间反应了过来,这是什么遗落人间的小天使!
她没有过脑子地一下抱住了陶雨泽,就像表达对一只可爱动物的喜爱:“哇,谢谢你。”
这毫无预兆地一抱让陶雨泽猛然僵住,直到陈知然松开手都没敢动。
但是陈知然觉得他这副纯情的小男生模样就更可爱了,还奶萌奶萌的,喜滋滋地跳下沙发。
意料之外地睡了一觉,耽误了学习的时间,但之所以会睡着是因为身体需要,而且睡饱了之后人就特别精力充沛,效率也会随之提高,陈知然觉得今晚她能一口气刷一整张卷子。
她兴冲冲地回了卧室,留下陶雨泽还在地上坐着。
“怎么了?是脚麻了吗?”周叶纯说这要扶他,被陶雨泽不经意地躲了开,自己扶着坐到沙发上。
腿部神经被压了那么久,血液一循环起来就刺痛刺痛的,还有点发痒。
他面无表情地等着那一阵阵痛痒过去,内心终于也恢复了平静。
当晚回到家,晚上陶雨泽做了一个梦,梦里就是今天傍晚时分的事情重演。
他坐在沙发前坐着,给陈知然一直扇着风,只是梦里的气温更热一点,热到他都开始不舒服了。
然后陶雨泽醒了。
昨晚窗帘没拉好,留了一条缝。虽然只是一条窄窄的缝,但因为陶雨泽靠得近,可以透过它看到一整片天空和只有剪影的城市轮廓。
陶雨泽忽然想,陈知然现在做什么。
还没起吗?
或者和自己一样醒了呢?
这个念头像一声突兀的号角,让屋子里的寂静都轰隆作响起来,陶雨泽睡不着了,感觉到那股躁动在体内迟迟不退,让他坐立难安。
他罕见地犹豫了片刻,才开始穿衣服。
这时候公交车都还没发出第一班,陶雨泽心中还在拉扯,身体却已经很诚实地找出了许久没用过的山地车。
当他从车库的最深处翻出布满灰尘的车时就想要放弃了,可那股烦闷在不断鼓动着他,让他非得做点什么才好。
于是陶雨泽嫌弃地随便擦了擦车座,他面色冷静,但动作急切,骑上自行车奔赴无人应答的约。
早上的风是凉爽的,远处的天际出现了一丝丝玫瑰色的霞,陶雨泽心想她应该还没起床,到了小区门口就返回,什么也别做,就谁也不会知道。
这段路从未这么长,也从未这么短,陶雨泽按住刹车,气喘吁吁地停在陈知然小区的对面。
因为时间还早,大门还锁着,只有左侧只容一人进出的小门是开着的,让早起晨练的大爷大妈出入。
陶雨泽盯着那个方向,内心的澎湃之情到了某个顶点似地,终于肯偃旗息鼓。
他想,好了,可以走了。
门的那侧,有个熟悉的身影逐渐靠近。
陶雨泽屏住了呼吸。
只遥遥地这么一眼,就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