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郊马场地势平坦，水草丰美，绿树成荫，虽然没有明确规定服务于皇家宗室贵族，但是一直以来也从没有外人进入过，可以说这里算是没有官宣的御马场。这种游玩骑射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闲散的少爷公子们。
今日是扈培杰的专场，身为四大家族之一扈氏家族的唯一继承人，这位小少爷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随行的人也多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锦衣华服，策马扬鞭，肆意张扬。
沈随一身利落的骑装，宽腰带紧束，更显得腰身盈盈一握，长发用发带高高束起，红色的发带垂在两侧，映衬着乌黑柔亮的马尾发，为她凭添了几分英气。
风带着草木和泥土的香气，沈随想起以前学车的场景，一群年轻人，一□□通工具，一样忐忑的心情。
只不过没有这样的好空气，这群年轻人也不似那时的年轻人一样可亲近。别说亲近了，怕是走进了都会有麻烦惹上身。
沈随让小厮将马儿牵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惹不起躲得起。直到嬉笑玩闹的声音几不可闻，沈随才放下心来。
沈随的马儿很温顺，教她的师傅也非常有耐心，饶是这样，她还是摔了好多次。
她有些起情绪，掐着腰，站在马儿旁边，嘀嘀咕咕教训了几句。马儿自是听不懂的，师傅也是装不懂，一人一马由着她发脾气。
沈随脑突然想到殿前宫女总纤腰，初学乘骑怯又娇，随记一股恶寒，抖抖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她给自己打气，怯和娇不在她的生存字典里，要趁早扼杀掉。
许是慢慢掌握了一些窍门，又或许是随着跟马儿的接触，马儿不再排斥她。总之到了后半段，进展顺利了很多。
沈随很满意，摸摸“合作伙伴”的鬃毛，决定让它提前下班休息。
踱步到湖边，沈随席地而坐，片刻后干脆躺了下来，闭目养神，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
湖边的草丛浓密茂盛，沈随本就身量纤细，这样躺着，似是被草丛掩盖住了，寻不到踪影。
马场上游乐赛马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整个马场从方才的热闹喧嚣中慢慢静了下来。有三三两两的人牵着马儿从湖那边走过。
“楚兄今日输给扈培杰的那块玉佩价值不菲吧？”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玩意儿而已。”另一个声音传来，语气里带着漫不经心。
“也是，但论财力，长安城里，楚兄敢说第二，就没人敢居第一了。”
“钱财不足挂齿，只是，日日要演戏陪他玩，着实让人厌烦。”
“唉，厌烦的又何止楚兄一人。小郑王那日还与我说，只要有扈家那草包在，赴约如赴死，上马如上坟。”
两人压抑着声音笑了很长时间。
“若不是因为宫里的那位，我们何至于这样伏低做小的捧他。”
“不是说淑美人得宠，那位失势是早晚的事儿吗？”
“没那么容易，别说有袁乾之和皇长子，就单单一个韩萧然……”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叹息声远远传过来。
“真想看看没了这些人的庇护，那小子会是什么样。”
“还能什么样，丧家之犬样呗。”
又是一阵笑声，虽然远，听着却格外刺耳。
在这样的地方口无遮拦，身为家族子弟连隔墙有耳的道理都不懂，可以说是又蠢又坏。
正想着，不远处的草丛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沈随猛地坐起身来。
不会有蛇吧！
只见一个少年从草丛中站起身来，头戴玉冠，身穿锦缎，明明是天之骄子的模样，脸上却不见一丝鲜活之气。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沈随，倒也没有为难她，只是转身离去，刚走两步，像是想到什么，说：“不想惹祸上身，就把刚刚听到的话忘干净。”
沈随有些惊讶。这小孩毫无疑问就是刚才那两人口中的那个“草包”，出身显贵的宗族子弟，被一起相伴游玩的发小朋友那般折辱看低，偏偏还被她这个局外人听了个够。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是她这个陌生人的安危。
这小孩……
“你现在走，怕是会再碰上他们。以你的状态，演戏怕是演不下去，撕破脸？”沈随看着他僵直的身子，接着说：“估计也不行，冷着脸硬维持兄弟情难免尴尬，还不如再欣赏一会儿这湖景美色。躲一时算一时吧。”
少年倒也听劝，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转身走过来，在离沈随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少年把头埋在臂弯里，周身散发着颓废的气息，像是受伤的小兽。
他并不愤怒，只是失落，沈随想，或许这孩子本就知道，落在他身上的那些关注和恭维并非出自本心吧。
“人是从众型的动物，你在那样一个群体中，智商自然会降低，大家都以为你是被恭维被迁就的那一个，其实你才是放弃更多的那一方，你会为了获得他们的认同，抛弃自己的一些坚持和原则，以求他们给你归属感。”沈随拔了一根草，放在鼻子下面一边嗅着青草的清香，一边漫不经心的开口。
“开什么玩笑，本少爷还需要他们认同？”扈培杰抬起头，瞪着她，嗤之以鼻的样子。
“不止他们，任何身边人的认同都会让你感觉安全。因为你害怕”
“开什么玩笑，我害怕？小爷我天不怕地不怕！”
族里的那群老家伙三百双眼睛盯着他，他照样赌场豪赌，花楼留宿，打架惹事，日日挑战家法。他害怕？
每年狩猎，飞鸟走兔，他不屑一顾，总要猎得一头凶兽，近身搏斗，从不含糊，他害怕？
就连他爹说他不堪大用，要从旁系亲族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人人垂涎的族长之位随时有花落别家的可能，他也没在乎过，他害怕？
沈随侧过头，坐在她身边的少年就算是坐着也高出她很多。这个年龄阶段的男孩，身体快速成长，心智却跟不上，尤其是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会容易长歪的。
“你害怕孤单。”就像前世的她一样，想从身边的人那里得到认同和肯定，想证明自己也有亲人爱人，自己不是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