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征开始喝第三杯咖啡的时候，赵淼才姗姗来迟。初夏时节，她身上却裹着一件厚厚的毛绒外套，头脸皆隐在兜帽中，乍看过去像一头小熊。林征蹙眉看着她，试图将她和那个开朗活泼的赵淼联系起来，但无论如何都对不上号——赵淼像是变了一个人，畏缩、胆小、一惊一乍，像只无时不刻都在警惕四周的小兔子。
她站在咖啡店门口扫描了一遍周围环境，目光缓缓落到林征身上。这个时间点咖啡店的人并不是很多，再加上林征的五官也不是很普通，所以赵淼一下子就认出他就是那个往她家大门上贴纸条的人。她抱着胳膊犹豫了下，才朝他走过去。
“你要喝什么？”赵淼还未落座，林征就问道。
赵淼摇头，蜷缩着在椅子上坐下，伸出一只藏在袖子里的手，把皱成一团的纸条推到他跟前。
林征看了她一眼，道，“等我一会儿。”他来到前台，给赵淼点了一杯热牛奶。而在他行动的过程中，赵淼的目光一直定在他身上，直到他重新在她对面坐下，也不曾收回。
“你在看什么？”林征问。
赵淼将视线焦点在他脸上聚焦了半秒，又弥散开去，垂下了头。
“在看路小夏吗？”林征一语惊人。赵淼猛地抬眼，不甚清醒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明晰。
“你——”她发出微弱的声音。
“怎么？”林征浅抿了口咖啡，“她是趴在我背上还是飘在我头上，所以你才一直盯着看？”
赵淼想站起来离开这里，但不知怎的，林征身上似乎有着一种能够将人定在原地的本领，令她浑身发冷、心中害怕，却动弹不得。
“先介绍一下我自己吧。”林征说，“我叫林征，征服的征，自由职业者，比较常接的委托是凶宅探索。”
赵淼茫然地看着他。
“我这次来找你确实是为了路小夏而来的。”他用公事公办的口气继续道，“当然，委托者也是她本人。”
赵淼闭眼，再睁眼，眼神依然迷茫且不解。
“还不明白？”林征问。
赵淼摇头。
林征微微一笑，“意思就是，不管你看到的是趴在我背上的路小夏，还是飘在我脑袋上的路小夏，那都不是你的幻觉。”顿了顿，“现在明白了？”
赵淼惊恐地看着他，胸口急促起伏。这时店员将热牛奶送了过来，温和的声音驱散了充斥在这个小角落里冰冷且阴森的氛围。赵淼看了店员一眼，忽然抓住店员的袖口，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什么。
“你怎么了？”店员是个年轻的小姐姐，看到赵淼这样，急忙关切问道。
“哦，她是在跟你道谢。”林征说，“赵淼，松开吧，别耽误别人的工作。”
“真的没问题吗？”店员看了林征一眼，又低声问赵淼。赵淼垂下头，在她的眼角余光中，似乎能看到穿着米白睡裙的路小夏就蹲在圆桌下面，正双手托腮歪着脑袋冲她笑。
赵淼浑身打了个寒颤，松开了手，又摇头。
店员半信半疑地回到了收银台，不过目光一直关注着此处，一旦发现不对劲，她就立刻报警。
“先喝口热牛奶吧，驱驱寒气。”林征说，把杯子往赵淼跟前推了推。赵淼双手捧着杯子，这时她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急忙拿出来看。
林征耐心等待着。
直到赵淼重新将手机收回口袋，他才放柔了声音，“对不起，我刚刚吓到了你。”
赵淼扫了他一眼，表情明显不接受他的道歉。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你不是凶手，也不是现场目击者，那你为什么会这么害怕路小夏的鬼魂呢？”他轻声问。
过了很久，赵淼才沙哑着嗓子低声道，“没有鬼魂。”
“什么？”林征没听清。
“没有鬼魂。”赵淼加重了语气，“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
“那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赵淼放下杯子，双手捧住头，表情很是痛苦。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没有在害怕，我只是......我只是觉得很愧疚......”
“哦。”林征若有所思。
赵淼喝了口热牛奶，这令她紧绷的神经缓和了些许，“我不认识你。”
“嗯？”林征抬眼。
“小夏的交际网中也没有你这号人，所以，你为什么来找我？为什么忽然提起十一年前的事？”
林征笑了笑，“等你再冷静点，我会告诉你的。不过，我现在有一个问题需要你回答。”
“什么？”赵淼警惕地看着他。
“十一年前，也就是2012年5月1日到12日之间，有没有一个叫聂蕊的姑娘来找过路小夏？或者路小夏去找她？”
赵淼只思考了一秒就想起来了，不过她不想这么快就回答林征，“你为什么问这个？”
林征刚要开口说话，挂在咖啡店大门上的风铃叮咚作响，一名身材挺拔、面容清秀的男子推门走了进来。他环顾了一圈周围，目光很快锁定了赵淼，快步走到她身旁，轻声喊道，“赵淼姐？”
赵淼的手一抖，牛奶洒出来了些许。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抬头看向那名男子。
那名男子则戒备地打量了一眼林征，有意无意地将身体挡在赵淼身前。林征打量了他一眼，总觉得他的面孔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位是？”男子问。
“他，他是来问我关于小夏的事的......”赵淼说道。那男子一听到路小夏的名字，脸色立刻就变了，他马上伸长胳膊护在赵淼面前，盯着林征的目光越发警惕和戒备。
就在这时，林征总算记起他带给自己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耸肩笑笑，“你好，我叫林征，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路小夏的哥哥，或者......弟弟？”
二十分钟后，他们总算打破了彼此之间的信息壁垒。后面来的那名男子是路小夏的亲生弟弟，叫路小秋，因公来这里出差，就顺便联系了下赵淼，结果赵淼对他说有人因为路小夏的事来找自己，路小秋出于担心，便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