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情深之徒,也非刻薄寡恩之辈,他处于两者之间,难以放下,纠缠难解。
我问了一个比较白痴的问题,我说:“你爱薛敏吗?”
他看向我,肯定地回答,爱。他说:“这世间的情除男女之情外,还有更多的其他情分,它是复杂的,超越了情分本身。如我和薛敏。谈情说爱不足够形容我和她的关系。薛敏在我的记忆里,留在了我生命里,抹不去,忘不掉。”
“那您爱江铃吗?”
他笑着说:“十三先生,她是我的妻子。是不同的。我们是夫妻,我们相伴了数十年,怎么能不是爱。”
刘老对我说,“十三,女主人公去世,男主人公再娶。也不是一个情深的故事。只是这个故事里有薛敏,她在我们的世界里,也应该在这个世界里。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也到了是行将就木的年纪,活不了多久了。帮我写一写薛敏的故事吧。”
我无法拒绝一个老人家的请求,我朝他点点头。
刘老和童老与我讲述颇多,但对于薛敏的经历依然不完整。我想起那通电话,我便问刘老,其他人是否尚在时,他表示属实,当我问是三人中的哪一位时,他也只说不便打扰。在那之后,我去了江海、南洲两地,寻找更多薛敏的影子,可比较遗憾的事,那两地关于薛敏的记载极其简略,南洲地方志仅能看见一两句话,薛敏,南洲军统站行动科下属女子炸弹部队队长,1943年病逝。我想我应该去南京看一看,那里毕竟是薛敏的故乡,或许会有相关故事,但我失策了,薛家被吞没在南京的历史长河中,无文字所载,无传说可闻,没有人知道薛星是谁,更没有知道薛敏是葬在何处,他们的人生历程终究成为了历史的尘埃,南京无故人。这一回,我去了渭河城,那里曾经是日占区,1943年薛敏曾在渭河城的监狱被重伤。
渭河是山清水秀之地,午后的太阳映在湖中,水波粼粼,煞是好看。
好看的风景旁就是一所日军监狱的遗址,是鬼子杀害我国革命烈士的罪恶证明。
遗址内到处都是被炮弹轰炸过的痕迹,内部格局保留不足十分之一。我试图找寻有关薛敏的点滴,在一处残留一半的墙壁上有一段用鲜血写成的话,那字迹不太连贯,时有时无,仔细辨认才可分清,那墙壁上写的是:打断我的双腿,我还有双手;挑断我的手筋,我还有双目;剜去我的双眼,我还有心脏;刺穿我的心脏,我还有血液;抽干我的血液,我还有干净的灵魂。宁粉身碎骨,绝对不降!不降!不降!——薛敏狱中书。
映入眼帘的血书令我心头一颤,不禁潸然泪下。我仿佛看见了薛敏在狱中写下血书时候的样子,我听见了她的脚步声。被捕入狱的薛敏饱受酷刑,鬼子长官知道薛敏的身份,企图让她投降,不肯屈服的薛敏在狱中用自己身上的鲜血写下了这段震撼人心的话。当时的她,双腿已经骨折,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她爬到墙边,写得缓慢。见到这段话的鬼子气急败坏,为泄愤将薛敏的双手手筋挑断。
薛敏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鲜活起来,我却后悔了,后悔答应得如此草率。我该怎样形容薛敏呢?她似玫瑰靓丽显眼,需要人呵护备至,也像腊梅,寒风凛冽中天生傲骨不屈。我握着笔不敢去书写,我觉得我写不出十分之一。
我需要点时间,但刘老已经等不得了。2个月后我等来了刘老的消息,他于医院病逝。
在刘老的遗体告别会上,江铃叫住了我,说想和我谈谈。
她一身黑孝服眼泪汪汪地和我讲她与刘老之前的往事爱恨。和她度过大半辈子的丈夫,心里一直住着另外一个人,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讽刺,她厌恶薛敏这个名字。她说如果故事发出会影响刘老的声誉,她要我放弃。
我知道刘老并不在乎声誉,他是谁,他是刘成而已。我问她,她爱刘老吗?
她说爱。
我又问,刘老爱她吗?
她不高兴起来,说年轻人不应该问太多。之后她想了想又说,刘和她协议离婚过,虽然家里大部分资产都归到了她的名下,可是她拒绝了,这么多年刘老对她的纵容其实是内心亏欠的补偿。
其实刘老对她很好,在外人眼中是一和顺体贴的丈夫,她生命里四季的风景刘老都不曾缺席。
我同她讲,刘老对妻子的爱。
“先生,他是这样和你说的?他爱我,当然,他是我丈夫。”江铃的眼底像温泉水,内有烈火在燃烧。
后面,她其实没有再说些什么,但她第二次告知我,叫我放弃薛敏。
这次交谈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拿着笔,写不出一个字。我有些苦闷,我想誉姐说得对,我对那些年那些事情的好奇心最终害死了我这只窥探秘密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