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对方周身是血，面如金纸，竟然是命终之相。
区区玉球不至于砸成这模样，云暮来失声道：“毛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搞成这个模样？”
毛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能隐约见到模糊的轮廓，有久远熟悉的气息。雪片糊了他的视线，也恍惚了他的情绪。
“无我，是你吗？”
云暮来咬牙切齿地将手搭到他的颈边，触手冰寒，竟然仿佛在摸一块石头。无人回应，毛龙却似乎得到了回答，乐道：“是你，你骂我，你肯定又骂我！”
“告诉我毛龙，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
“你怎么会搞成这样，区区火药，怎么会把你搞成这样？！”
云暮来失了风度，不顾毛龙虚弱，抓着他的肩膀，“你一直在小龙潭？你的命散了，你做了什么，快告诉我！”
毛龙被他甩得费力咳嗽，偏偏挣不开，不高兴地道：“你不是来接我？”
“什么？”
“你来接我，我听过一个故事，人死时会有亲近的亡者来接引，我没有父母兄弟，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看到你。无我，你来接我……”
“——你也说了那是人间的故事，故事！”
云暮来暴躁打断，毛龙说话时的热气在消散，这速度很快，他发现过后，赶紧脱下自己的氅子裹住毛龙，想了想，又脱下几件，全部堆到毛龙身上。
太冷了，云暮来搓着毛龙胳膊的手不停发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要做什么。
毛龙思绪混乱，想起之前的追逐，又不满道：“你砸我。”
“闭嘴，闭嘴闭嘴！”
毛龙果然神志混乱，刚才还不满，现在又笑起来，“无我，我成功了，我差一点就成功了。”他颓力而费劲地伸出手，“那种感觉很舒服，天地都是暖的，我以为我终于能够不怕冷。”
他伸出的手因为无力落下来，他的情绪也落下来，“但我还是失败了……”
云暮来抿着嘴听毛龙的描述，“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都很顺利，可天地突然就寒下来，周围罩满了大红的雾，大红发大黑，黑得我心乱如麻……我好像见到那些黑气嘲笑我，嘲笑我自不量力，无我，我应该多做好事……”
“像太原那样的好事，我应该多做一点，你果然不骗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救了人命，所以得到了路引。”
云暮来却如同被惊雷劈中，他轻声问：“……你是说，从太原之后，你觉得你要成功了？”
“嗯……”满头白发的毛龙脾气上来，像个倔强小孩，“可我还是失败了，是我做得不够好！”
纷乱的记忆如同纷乱的雪花——太原破渠治水，云暮来随口哄骗毛龙，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毛龙跟他回到长安，毛龙消失，然后佛道争斗，一个矮道士来到小龙潭，言道有蛟化龙要以人祭，处女投潭，还有来自高仪的怨恨和诅咒……
以及，刚才洞穴里的爆炸……
是他，从头到尾都是他，是他给了毛龙契机。毛龙一生逍遥，从未开窍，他误打误撞竟然破开了毛龙最后一丝松动的境界，而本该成功的毛龙，因为被他带回长安，被能力不济的道士染上孽障。
破境不成遭反噬，还是因为他，心镜破碎的毛龙还没清醒之际，又被一通炸药伤了躯体。
轻飘的雪裹带无限重负，将云暮来压倒在地。
他不敢置信地看望向毛龙，竟然是他，伤害毛龙的竟然是他！
震惊过后是无尽的悔恨，他不该和毛龙相认，不该让毛龙破渠！
或许，破渠也无妨，他不该带他回长安。就算回了长安，当他消失时，他应该来这里看一眼，在知道矮道士往小龙潭人祭时，也该来看一眼，当知道小龙潭成为导火索时，也该来看一眼。
是他太狂妄，他以为这世上无人能伤害毛龙，但是……
天道荒谬，天道荒谬，毛龙他一心一意——都在顺从你啊！！！
刘寄奴追着痕迹赶到山顶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少年不甘朝天的嘶吼，其中有无限暴戾与怨怒，疯狂过后化成哀哀的嘶鸣。
他脚步一软，连滚带爬过去，终于看清云暮来抱着的人，竟然是毛龙！
刘寄奴只觉得喉咙干哑，毛龙现在大不好，但云暮来医术冠绝天下，连他也束手无策，他不知道现在还能做什么。甚至他还有无数的疑问，无数困惑，他想问一个真相，此刻却无法开口。
云暮来抱着毛龙，“不要，不要死！”
但毛龙连睁眼也乏力，虚弱的声音飘散在四周，“活不了了……”他的气息随时断绝，刘寄奴看得出，云暮来也看得出。
“为什么，为什么呀！”
云暮来满是狰狞地抬起头，刘寄奴的视线落到他脸上，一怔，刚才那样疯狂的情绪发泄，他脸上竟然没有泪痕。
来不及多想，云暮来已经仰起头，狂风，呼啸着卷起铺天盖地的雪花，撕裂了他单薄的衣襟。天神在愤怒，云暮来却对天质问：“这到底是为什么——！”
终于露出惧色的刘寄奴，脱下自己的衣裳裹住云暮来，一瞬间的风雪暴动几乎将他冻成冰雕，他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牙齿，勉强说道：“……我们，下山！”
云暮来心神失守，天神的愤怒却未止歇，弥天大雪已经不再是飘落，而像冰雹一样往下砸来。雪水在下落的过程中结成冰，冰渣子在裸露的肌肤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伤口。
刘寄奴再也撑不下去，也无法带走云暮来，跌倒在他身旁。
云暮来却如同失了神，抬手接起冰渣，他有一瞬间的不确定，“走……走蛟？”
噼里啪啦的冰渣砸落，云暮来死死瞪着云层之上的昏暗天空，一道金光劈下，雷声暴虐，竟然是大冬之际难得的雷雨。
云暮来蓦然瞪大眼，突然疯了似的一把拽起毛龙，冲他大喊道：“毛龙，走蛟，是走蛟啊毛龙！！！”
毛龙在迷蒙中听到‘走蛟’二字，眼皮子翻了翻，人却没有转醒。
“是走蛟啊毛龙！”云暮来拍打着他的脸，“你清醒一点，讨封，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