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明华门,只见沈年正立于宫墙下。
至岁岁走到跟前,他才道:“我要离开大鄢了。”
闻言,岁岁眉头僵了僵,却作漫不经心道:“你要去哪里?”
沈年:“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月色映彻着一望无垠的白雪,北风一个劲儿往身上呼啸,刺骨般寒凉。
只闻远穹边传来铿锵一声,应是京台上敲响了入年的钟声,鸣彻长夜。
天边骤时绽起绚烂的烟火,一束接一束的明媚烟花辉映着满宫的红墙绿瓦。
火光衬映着岁岁尚显稚嫩的脸庞,光影忽明忽暗,她伸出手,拉着身前少年的雪白的衣袍,说:“我要嫁人了。”
沈年眉头冷硬,神色冰冷如常,只轻轻“嗯”了一声,道:“祝公主与驸马琴瑟百年。”
言罢,他转身往宫门外走去,白衣迎着凛冽的北风,决然而去。
白雪滑过岁岁光洁的脖颈,在她肩头融化成雪水,冷意穿过心头。
她想,这一定是自己这十五个年头来,度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夜。
良久,岁岁亦转过身,缓缓朝凤阳宫行回。
月色静谧,照见两道背道而驰的身影。
回凤阳宫途中,不慎遇上赵无尘,又似是赵无尘刻意找她来的。
他来时手上带着不少零碎玩意,如拨浪鼓、桂花糕、糖葫芦。
赵无尘站在岁岁对面,小心翼翼将这些东西呈上来,又是用袖遮着,又是用手护着,生怕其冷了、脏了。
岁岁问:“你带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赵无尘笑着答:“我想小殿下平时在宫里可能会觉得孤单,所以买了这些给小殿下,我看别人过年的时候都会买这些东西。”
顿了顿,他轻缓缓剥开桂花糕外层的糖纸,说:“在宫里过年一定不尽兴,小殿下若是吃了这些东西,定能感受到年味的。”
岁岁扯了扯嘴角,却发现如何也扯不出一个笑意。
她既对他无意,便不该让他多生希望。
于是岁岁将桂花糕、糖葫芦、拨浪鼓一并塞回到赵无尘手中,说:“这些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
赵无尘抿了抿唇,眸中闪过一丝挫败,嘴角笑意却顽固地不曾消散。
“小殿下是不是不喜欢?我回头再买些别的。”
“别买了。”岁岁淡淡道。
她盯着地上深厚的积雪,迟迟不愿抬头去看那双清澈眼眸。
这些年来,凡言语处事,岁岁皆圆滑地不让对方有任何不适或尴尬,恰如月下薄雪,静悄悄地温柔着四野。
语出易伤人,这个道理岁岁明白。
可她今日不得不以最锋利的话语斩干净赵无尘心中那点希冀。
“无尘,我不能嫁你。”
“哗——”一声,手里的桂花糕、糖葫芦、拨浪鼓撒落一地。
赵无尘嘴角的笑意渐渐僵住,唇齿间涌上一股干涩,半晌,他问:“为什么?陛下不是给我们赐婚了吗?小殿下也是愿意的对不对?”
“我对你无意。”
清泠的声音回荡在雪夜里,入了赵无尘耳中,竟觉比天上的雪还要凉薄。
岁岁绕过他的身影,往凤阳宫大步跑去。
白雪洒了满身,似是将骨头都要冻凉。
但行至凤阳宫中,只闻里头传来一顿训斥声。
只见短寻又跪在地上,鼻涕、眼泪并齐地求着饶。
岁岁问伴雪:“她又犯了何事?”
伴雪:“手脚不干净,在琼明宫是这般,来了凤阳宫还是改不了这毛病。”
短寻一边哭着一边磕头:“小殿下,饶了奴婢吧,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似是拿捏着岁岁脾气好,短寻拼命地挤着眼泪水。
可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是,岁岁道:“把她关起来,换上我的衣裳。”
伴雪点点头,遵照岁岁的意思将短寻关入寝殿中,欺春在一旁拿来岁岁的衣裳替其换上。
尔后,岁岁走到偏殿,桌案上摆着一个早已收拾好的包裹。
一切准备妥当,她又将凤阳宫其他下人遣到别处,只带了欺春与伴雪离开。
岁岁踏出凤阳宫之际,身后适时燃起熊熊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