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离六皇子萧楚河,十三岁入自在地境,十七岁入逍遥境,曾在千金台连赌三天三夜,从南诀太子手中赢下一座城池,也曾纵马踏遍天启城,饮酒高歌,桀骜不驯,意气风发,受尽万千宠爱,众人敬仰。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桀骜不驯,潇洒自在的天之骄子,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有朝一日成为那个站在台下的人,被那一抹倩影乱了芳华。
彼时乃是碉楼小筑每月来客最盛之日,只因这天下第一美酒秋露白每月只出一日,一日只出两个时辰,天下好酒之人无不慕名而来,只为一品这天下第一美酒的滋味。
碉楼小筑屋顶之上挂着一瓶十八年的陈酿秋白露,十八年前,那里挂着的还是十二年的陈酿,酒仙百里东君为夺回好友司空长风的银月枪,与碉楼小筑的第一酿酒师谢师相约比试酿酒之术。
百里东君以一壶七盏星夜酒拔得头筹,与好友一同摘下那瓶十二年的秋露白后大笑而去,事后再派人送来一瓶自己亲手所酿的秋露白,重新挂上这碉楼小筑的屋顶之上,一挂就是十八年。
要取得碉楼小筑顶上的美酒,要么凭本事取得,要么酿酒之术胜过碉楼小筑的酿酒名师谢先生,否则就得留下自己的一样东西。
酒仙亲手所酿的酒,世间少有,来客无不心生向往,多少青年侠客趋之若鹜,最后却都留下自己的一样东西,望酒叹息。
时至今日,碉楼小筑再次迎来一名贵客,十五岁的白衣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碉楼小筑的大堂之内,指名要取屋顶之上的陈年美酒,与谢师再定七日之约,七日后二人在此比试酿酒之术,若她赢了,则取走屋顶美酒,并留下一瓶新的秋露白,若输,她依约留下一样东西。
此言一出,整个天启城为之轰动,七日之后,整座碉楼小筑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万众瞩目之下,小姑娘以一壶空谷幽兰胜过谢师,脚踏清风取下那瓶挂了十八年的陈酿。
“姑娘为何执意要取这壶秋露白?”若论酿酒之术,酒仙百里东君当属世间第一,无论是比酒或是品酒,她该去的都应是那座盛满风花雪月的城市,而不是上这天启之城,取这陈年旧物。
“在下师从百里东君,临行之前曾有一言,若入江湖,便需先来这天启城内,取下他那壶陈年老酒,方才出师。”
小姑娘年纪虽小,却已风华初现,身姿窈窕,举止潇洒,眉眼含笑,气若幽兰,不似一般大家闺秀,也不像那气势凌人的江湖儿女,举手投足间自成一派,怡然自得。
“敢问姑娘尊姓大名?”谢师抱拳施礼,只想记住这名少年天才。
“在下,百里晴空。”说完,小姑娘拔开那酒壶,将其一口饮尽,赞了声“好酒!”,随后翻身纵马离开了这座天启之城。
当时的萧楚河就坐在那碉楼小筑二楼的位置,看着那道白色身影一路扶摇而上,踏风而行,白衣袅袅,翩若惊鸿,眼中似乎盛满了许多细碎的小星星,带着暖人的笑意,令人心生向往。
只见她轻而易举地摘下那瓶十八年的陈年美酒,复又饮酒高歌,纵马而去,这是何等的潇洒?又是何等的惬意?
一举一动之间,将他心中所想的江湖一一呈现在他眼前,教他如何不心动?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那时的萧楚河曾无数次想过,那座养出这般如风般潇洒的女子的雪月城该是什么样子的?而他们二人真正相遇时又该是什么样子的?
总归不会像现在这般,一个白衣卓然,不染凡尘,数年不见风华更盛;而另外一个却经脉尽断,武功尽失,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肆意纵马,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公子要点些什么酒?”雪月城内,那间名为东归的酒肆之中,白衣少女捏着一个小巧的酒瓶,半侧着头朝他望来,盛满星光的明眸与他四目相对,那一刻他似乎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空谷幽兰。”鬼神差使的,他说出了这个名字。
星眸之中染上讶异之色,随后少女轻声一笑,自那桌椅之后翻身而出,轻盈地落在他的身前,离得近了,他甚至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桃花香气——她刚刚喝的是桃花酿。
“公子当真要喝那空谷幽兰?”少女声音清脆,如清泉般叮咚入耳,尾音上扬,昭显了声音主人的好心情。
“嗯。”他听到自己这么回道。
“好,明日午时,公子在此等我,我请公子喝一壶空谷幽兰。”少女望着他的眼睛,眼中盛满了盈盈笑意。
“可。”他点头。
一约即成,少女招来小二看护小店,自个儿拎着小酒壶往后院走去,直到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寻了个位置缓缓坐下,找小二点了那十二盏名酒,独自一人举着杯子细细品酒。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他抬眸,目光投向那座高耸入云的登天阁,穿过这座楼阁,就该是她成长的地方了吧?他曾经好奇过许久的地方——真正的雪月城。
下次见面时,他该说些什么呢?
是“好久不见,百里晴空。”?
还是“初次见面,我叫萧楚河。”?
终归是见面了啊,百里晴空,但是,他现在叫萧瑟,是雪落山庄客栈的老板,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