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偕老才是。”
闻舒听了只淡然一笑,再无他话。
昨日卫怀舟为了闻舒要回西河老家祭祖却不带他的事情单方面怄气,窝在书房熬了一整夜,今日一早就进了宫,也不知消气了没有。
在闻舒的心里,她和卫怀舟远算不上一家人,能够和睦相处一年到头,已经算是上天恩赐。
至于恩恩爱爱白头偕老,这于闻舒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她和卫怀舟,只是假夫妻而已。
“快别愣着了,坐下吃饭吧。”
李氏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闻舒回过神来,才发现卫国公与李氏已经落座,桌上花样繁多、品类各异的菜肴也已经摆好了。
人人都说国公府奢靡,说他们“桌椅用金雕,碗筷添银丝,头枕金镶玉,身盖蜀锦锻”,喝的茶是御赐,饮的酒值千金,排场一摆胜似皇家开宴。闻舒从前也这么认为,但直到议嫁之时才知道,卫家,真真只剩下了一个虚名。
但是国公夫妇奢侈无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骤然过起清俭日子想是无望,须得徐徐图之。
闻舒见桌上摆着红烧石鸡、清炖蹄膀、虾肉豆腐羹、羊蝎子、腌渍鲜鳜鱼等荤腥之菜,鸡虾鱼肉交错,清淡与辛辣共存,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胃口真好。
既然胃口甚佳,应该就不会找她的麻烦了吧。
见她不动,李氏又道:“一家人就别客气了,我们也无需你侍奉,且坐下吃饭吧。”
卫国公也附和道:“你就坐下一同用膳吧。”
长辈吃饭,哪有她坐下同饮的道理?闻舒瞧瞧一旁空着的珊瑚圆凳,笑得恭敬又谦卑。
“所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公婆治家甚严,怎可因疼爱儿媳而败坏了规矩?您二位安心吃饭便是,儿媳自在一旁伺候。”
闻舒说完就伸出细白的右手握住筷子,帮李氏夹了一点鳜鱼放在盘里,还帮忙剔干净了刺。
李氏本就只是和她客套几句,观她如此言行,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立刻舒坦了。
闻家大小姐又如何?名满京城又如何?还不是要被她这个目不识丁的粗婆子捏在手里动弹不得?
她年逾四十,日日细致保养,脸上却还是不违光阴地出现了皱纹,慢慢爬满了眼角,平日里不做表情时还不甚明显,此刻一得意,那一道道褶子里都积满了奸猾。
闻舒只当没看见,又帮她夹了一片山药搁在白玉瓷盘里。
房内的丫鬟婆子们都安安静静守在一旁,卫国公与李氏细嚼慢咽吃了片刻,还对桌上的几道菜品做了评价,突然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
李氏仿佛刚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许家前些日子来报信,说如望的夫人生了,还是个男孩。”
许如望,现任右清纪郎,是詹事府的一个小官。他的母亲与李氏出身同乡,在闺中的时候亲如姐妹,据说李氏曾被她所救,所以即便现在卫家飞黄腾达了,他们之间依然常有往来。
“这是喜事!”卫国公高兴得两撇胡子都飘了起来,一双矍铄的眼睛看着李氏,“咱们与许家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现在如望喜得麟儿,过几日咱们可得去好好贺一贺!”
“是该好好恭贺一番,我那老姐姐也不知盼了多久,如今终于盼来了个孙儿。”
李氏笑了会儿,用绣了几朵桃花的真丝帕子擦了擦嘴角,原本微笑上扬的嘴随着帕子垂了下来,话锋随即陡转,“闻舒你可别怪我多话,我也是为了怀舟着急,他天恩正盛,陛下与皇后都对他寄予厚望,他的仕途我是不担心了,但唯有子嗣这一件……”
她语及此处,竟有了一点哭腔。
“闻舒,”李氏拉过闻舒的手,一双眼满含期待,如同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般殷切,“我不是在怪你,我是在替你着急啊!我前些日子入宫,皇后娘娘还问起了这桩事,我只说你们还年轻,不急于这一时……”
说完她就靠在闻舒手上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口内还不断念叨,“闻舒你可怎么办啊!可怎么办啊!”
闻舒:……
李氏的眼泪坠到她的手上,温热的湿润感在闻舒手上蔓延开来,像是什么脏东西糊上来一般,让她感到一阵恶寒。
可是李氏抓得紧紧的,她怎么也抽不出来。
“多谢婆婆关心……”
“我和你公爹自然是关心你的,为着你日后能在家中立足,我们特意拜访了一位妇科圣手,依着他的话拿回来一张方子,现已煎好了药。周妈妈,快端上来!”
李氏一边吩咐,一边揾了泪,皱着长眉看着闻舒,“我知你向来是有主意的,但是这个药求来不易,你又……唉,也就是我这个做婆婆的关心关心你了。闻舒,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闻舒简直听呆了,李氏这一番话可给闻舒扣了好几个帽子,明着说她不听长辈劝告,暗里贬她入门久矣却无所出。
还讥讽她无父无母孤儿一个!
她虽孤身一人长大,但向来是仆簇妇拥,任何人都是顺着她说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眼见着周妈妈端着碗黑漆漆不知从哪个狗洞里刨出来“药汤”走到她面前,李氏又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喝就是忤逆父母”的架势拽住她的手不放。
“闻舒,你就听我的话!我还会害你吗?”
李氏苦口婆心,腰肥肩圆的周妈妈端着那碗来历不明的药又进一步,她站在闻舒的身边,那碗药隐隐透出了一丝腥味,熏得闻舒犯恶心。
秋筠和弄影两个丫鬟见势不对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周妈妈带着的人死死挡在外面,挣扎之间,几乎就要动起手来。
“闻舒,你就听你婆婆的话。”一时间,连向来不多言的国公爷都开了口,他正襟危坐,逼起人来毫不脸红。
闻舒被这三方围困,方才李氏的话犹在她脑海中打转,什么无所出、不听劝、无父无母通通搅在一起,气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抖了。
她平日里是不与人交恶,是明白事理,可是也架不住他们这般胡搅蛮缠搬弄是非。
“母亲,”她掐着自己尚存的几分理智,执意要与他们辩一辩,“我知母亲是关心我的,但是这药我不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