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之前,卫怀舟就告诉过她:他与国公夫妇的关系并不好,若是日后真的避无可避同住一个屋檐下,要多加提防。
那个时候的闻舒为色所迷,哪里会把这些东西放在心上,当时卫怀舟就称呼他们为“国公夫妇”,闻舒还奇怪他们之间怎么如此生分。
直到这半年里她亲眼见了这父子母子之间的明枪暗箭,有一些是冲着她来的,还有一些则是奔着卫怀舟去的,而卫怀舟对他们似乎也不客气。她不禁开始怀疑:卫怀舟真的是国公府的亲少爷吗?
面前的这个人生就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肤色皎然,那双柳叶眼如同春日梅树枝头最夺目的那一朵绿梅,教人见之难忘。
大相国寺初见,闻舒就迷上了这张脸。
那时的闻舒正被一只掐丝绒花绿梅钗吸引了目光,拿在手里正欲买下,忽觉身后人声嘈杂,转头一看,却见背后不远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正拿着一枝刚折下的绿梅。
有春风拂面,那个少年也正好望了过来。
其眉目清朗,容颜如玉,似世外仙鹤。
他展眉一笑,绿萼也为他作配。
*
“啊?你说的是真的吗?”
常安一拍手掌蹦了起来,“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公子当时回神发现今日是初七时跑得有多快,就连陛下赐宴都没能拦住他,简直是飞身上马,一路奔驰,一溜烟就跑回府了。”
弄影听了依然不屑,“那又如何?夫人不还是受委屈了!你不知道那几个老婆子逼她喝药的时候脸色有多凶狠!那个药是人能喝的吗?”
“诶!怎么不能喝?公子不就喝了?!”
“你们卫公子那是常人吗?”
“你什么意思?!”
“好了好了!”眼见着这两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像两只粗脖子鸡一样就要打起来了,秋筠及时分开他们,“都别说了!煎药!”
她往弄影和常安手里一人塞了一把蒲扇,再三交代不准吵架好好煎药,然后起身解了粗衣围兜,起身往小厨房去了。
小厨房虽然带了个“小”字,但其实和“小”并不相干,它居于国公府内院东南角,足足占了近半亩地。府中一应膳食供奉、汤药煎制的活都归他们管,有几个婆子心灵手巧,做起菜来不仅口味好,花样也甚多,其中最年长有威望的当属刘妈妈。
可巧的是,刘妈妈素来觉得秋筠稳重,有心收她做干女儿。
秋筠快步走出清和苑,转过回廊,在靠近小厨房之前用手掸了掸从煎药炉子里飘出来粘在衣服上的白灰,杏黄色的包肩长比甲是闻家布庄上新送来的蚕丝缎,在艳艳日光下泛着微光。
这是闻舒给她和弄影裁制的新衣。
秋筠先是在外听了两声她们的闲言碎语,然后才换上了一贯滴水不漏的亲人笑颜,抬脚走进了小厨房。
众丫鬟婆子一见她来,都急忙收了声,转而专注于案板上的菜来。
一时之间,这小厨房里变得安静异常,不闻人语响,但闻菜刀鸣,早已身负无数条刀刻痕迹的木案板又一次和铁刀接触,切萝卜、土豆、白菜的还稍显温柔,剁排骨猪蹄的就没那么讲究了,手起刀落,梆梆作响。
秋筠的目光从方才嗓门最大的几个人脸上划过,见他们都绷着脸低着头,仿佛刚才八卦闻舒与卫怀舟的不是他们一般。
她定定看了半晌,直看得他们面红耳赤手上的刀都快要拿不稳了,才大张旗鼓从他们面前走过去找刘妈妈了。
刘妈妈正在里头盯着烧水,听见外头有人进来,正欲吩咐什么,一转头发现是秋筠,顿时堆了满脸的笑意迎出来。
“哟,姑娘您怎么来了?”
秋筠亲昵地拉了对方的胳膊,偏头道:“我找妈妈有一点事,不知道妈妈愿不愿意帮我?”
她生得周正,脸廓柔顺,两弯眉毛柔和如月,看着就是个极好相与的,偏她做事周圆,又从不得罪人,更是在众人心里添了一等一的喜欢。
刘妈妈对她无有不应的,闻言便交代烧火丫头看好这里,然后拉着秋筠往厨房后门无人处去了。
小厨房的后门对着一片密密的竹林,青竹飒飒,凉意顿生,深秋的日子里一般无人来玩耍。
“姑娘有什么事尽管说,凡是我老婆子能帮得上忙的,我绝不推辞。”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夫人对子嗣之事有些着急,听说老夫人前几日拜访了一位妇科圣手,拿回来一个十分灵验的方子……”秋筠略一皱眉,“夫人也不好问到底是什么方子,您和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交好,能不能拜托您帮忙问问……”
话未说完,秋筠从袖中拿出一个装满了金锞子的荷包塞到刘妈妈手里,“夫人说了,您问问就成,哪怕什么也没问出来也没关系,这是逗您老人家一笑的玩意罢了。”
既有好言好语哄着,又有真金白银供着,刘妈妈哪里还会推辞,老人家嘴角的笑容收都收不住,连连点头,“好好好……”
闻舒明面上说不追求了,可她又不是菩萨,李氏夫妇与她斗过的法也不止这一桩,这口气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在小厨房里煎药都需说明来历与用途,那个害人的药李氏必是偷偷煎出来的,闻舒没法光明正大地逮住她,但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关系复杂,他们随随便便嚷嚷两句,也许就蕴藏着天机。
如此,李氏便是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