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了。
周夫人道:“张夫人说得我倒是赞同……说书先生又要开始说书了,众位不妨放过那个,听听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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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宛转,院宇渐深,尘世的繁华热闹似乎远去了,眼前一汪寒潭正漾开涟漪,火红的枫叶打着旋落了下来,似暖意红尘与瑟瑟秋风相撞。
这里是清和苑靠里的一处池子,曲径通幽,少有人迹,疏冷之意顿生。
闻舒身上是暖白与淡粉相衬,清雅秀丽,于此处不甚相符。
她站在空旷的地界,笑着问道:“卫大人不是要带我去看账册吗?这里可看不了。”
卫怀舟朝她走了两步,站在与她仅有一臂之距的地方,略微弯下腰,眼睫微垂,就这么看着她,“我本来也不是要带你去看账册的,不过找个借口罢了。”
果然不出闻舒所料,府库的账册并没有什么问题,那卫怀舟有什么事?还非得现在说?
“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闻舒仰起头问道。
此刻她一双微圆的杏眼正盯着面前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卫怀舟似乎勾唇笑了下,眉头微拢,眼尾上挑,眉目间呈现一段温柔之意,但她尚未看真切,下一刻就被人抱进了怀里,随后就有微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因为我在人间已久,功力不足,即将化作原型,现在要掳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吃了才能永保长生。”
说着卫怀舟作势便要咬下来。
闻舒觉得好笑,不知卫怀舟又是看了什么妖神鬼怪的话本子,她一边捂着自己的耳朵躲着,一边问道:“那你是什么妖精?”
“蜘蛛精。”卫怀舟毫不犹豫又一脸冷酷地道。
蜘蛛精?
是长了许多爪子粘着人不放的蜘蛛精吗?
若是如此,倒是有几分相似,闻舒把额头靠在他的胸前,闷声笑道:“倒是挺合适。”
卫怀舟捏了捏她的耳朵,抱着她没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感受到怀里的人彻底放松下来了,软软地靠在他的身上,他终于问道:“今日宴席上可有人刁难你?有谁说些让人生气的话吗?”
闻舒一怔,从他怀里挣出来,往后退了两步,摇头道:“没有人刁难我,也没有谁说什么。”
“真的吗?”
面对卫怀舟的追问,闻舒有些无奈,“真的,你我分开不足两个时辰,这些人又都是来府上贺寿的,哪里会有人挑事?”
卫怀舟这才放下心来,“没有便好。”
他拉着闻舒在一旁的凉亭里的凳子上坐下,眼里映着即将落幕的漫天秋意,但见黄叶飘飞,北雁南去,离别与萧索降临在人间。原来一年已过去了大半,春日里凤冠霞帔、十里红妆迎娶新嫁娘的日子,彻底被时光抛在了后头。
“闻舒,”卫怀舟叫了她一声,又道:“原来一年已经快要过完了。”
他们眼里瞧着相同的风景,看一年四季变换,看秋叶慢慢枯萎,零落成泥。
闻舒被他话里似有如无的遗憾刺得鼻尖一酸,低头看着垂在地上交错重叠的裙摆,“是,一年就快要过完了。”
当初来的时候,她只当一年的时光长得很,然而到了现在,离开的时候愈来愈逼近,她才迟缓地感受到了一点恐慌。
“这一年似乎不怎么太平……他们逼你喝药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闻舒蜷着的手猝然一抖,这件事情,她现今已然掌握了人证物证,虽然是李氏亲自送到她面前的。她生来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确实得在离去前做一个了断。
她正欲回答,就见常安行色匆匆向着他们跑过来,说是太子殿下突然亲临府上来贺寿,不仅送了寿礼,似乎还带着圣旨。
等闻舒与卫怀舟赶到西苑时,众人已经乌压压跪了满院子,前方立着蟒袍加身、清贵温雅的太子殿下赵洵,身侧还跟着一个双手捧着圣旨的小太监。
等他们俯身跪在地上后,太子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圣旨,修长的手指握着卷轴,稀疏的日光从头顶落下来,给这个略清瘦的人点染了一层纱。
太子微微抬眸,清亮如水的目光不知掠过了谁的面容,下一刻,有温和的声音传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兵部侍郎卫怀舟,天资聪颖,人品贵重,平乱安州有功,特赐宅院一座。钦此!”
直到卫怀舟谢恩接旨,太子亲自走上前扶起了他,众人纷纷前来祝贺,闻舒都立在原地,只觉得有点懵。
圣上亲自赐予宅院,太子亲自前来宣读圣旨,这是何等的殊荣,不过卫怀舟跟着卓庆元在安州出生入死一场,倒也配得上此等赏赐。
如此一来,他们便真的可以逃离国公府的是是非非,有一个安静的所在。
可是,先前帝后不是万般不愿意卫怀舟自立门户吗?
现在又是为什么?
闻舒看着卫怀舟,对方高而挺拔的身姿隐在圆领袍的轮廓里,望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期许和小小的炫耀,她突然觉得,自己自诩了解的一切,或许只是这个人茫茫一生中的沧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