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姐姐。”
听见这一道甜而清亮的女声从连廊处传来,闻舒总算是放下了手中的账册,从桌案前抬起头来。
入目之景与往日不同,让她有了片刻的恍神。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当日与卫怀舟在桌案前剪窗花的场景,也许是那药物的作用,她竟一点儿也记不起自己在昏死过去之前对卫怀舟说过什么了。她也不是没有问过秋筠弄影,然而她们当日并不在场,并不知道她二人相处时究竟说了什么,实在难以相帮。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卫怀舟大约是知道了她的计划。
不然,秋筠和弄影怎么可能轻而易举从卫府脱身,从而和她在纪家团聚呢?
既是如此,那么最难糊弄的一个人应该已经糊弄过去了,她也就勉强可以安心下来,想想如何趁着在纪家养病的机会,暗访一下当年的旧事。
闻舒来此已经快半月了,现在住的是纪老太太院中的一间僻静的屋子,屋内陈设俱全,专摆了八仙桌案供人处理事物,六曲花鸟屏风隔开两室,再往后去,掀开珠帘,才能看见床榻上如雾朦胧的天青色纱帐。
靠窗的四脚高桌上供着一盆腊梅,陶瓷盆身呈暗红色,树干上梅花点点,红梅黄蕊,寒香阵阵,撩得人无法忽视。
“诶,是腊梅开了吗?好香啊!”纪知容一走进来,就闻见了这花香。
她年纪尚小,性子活泼,上头有一个谦逊恭谨读书认真的哥哥纪知孝顶着,纪老太太和纪夫人对她便少了许多要求,不求她长成名门闺秀大家嫡女的模样,只求做个快乐的纪家姑娘就好。
如此一来,倒让她越发真性情了。
闻舒站起来迎她,柳绿色长袄下摆的褶皱随着她的动作变得顺直平滑,她笑着道:“是开了,香气扑鼻,难以忽视,这些天我也是日日为它所牵惹。”
说完这些,她又道:“可是老太太和夫人有什么事,让你来找我……”
纪知容大手一挥,头上山茶花金钗的流苏都随着她略豪放的动作垂晃了起来,她走上来扶着闻舒坐下,“没事没事。是我想着,今日是大年三十,照例咱们晚上是要去祖母屋里吃饭的。我想先过来陪着你,晚上我们再一起过去。”
说完,她又笑了下,道:“不过,祖母和娘倒是日日念叨我们,说你大病初愈,让我们不要来叨扰你。”
虽然纪家对她很好,纪老太太与纪夫人都没把她当外人,但是,寄人篱下的那一点别扭与归属感的缺失却没法忽视。
闻舒自七岁起就没再感受过除夕夜父母一家团圆的滋味了,经纪知容一提起,她才忽然记起来,原来今日已是大年三十。
她勉强笑了下,“我的病不是什么大事,让老太太和夫人担心多日,我十分过意不去。”
“谁说不是大事的!”听她此言,纪知容是万分的不同意,“你是不知道,那日你来的时候,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还以为你在卫府遭了天大的罪。”
“不过,你现在的脸色倒是好多了……”她用一双圆而灵动的双眼打量了闻舒片刻,如此总结道。
当日纪家将她从庄子上接回来,纪老太太一看见昏迷不醒仿佛早已魂归天外的闻舒,差点没吓出病来。
这半月里闻舒受了她老人家太多的照顾,人参补药调养许久,终于养得又有了几分康健的颜色。
顿了片刻,纪知容又蹭到闻舒耳边,像是未出阁的姑娘们讲悄悄话一样小声问道:“闻姐姐,卫大人是不是对你不好呀?”
她的下巴微圆,淡粉色的两颊上还带着孩子般的稚气,闻舒被她这么一看,原本还难以放松的心立刻卸下了防备,什么别扭都被抛却至九霄云外了。
“……也没有吧……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无论何时,但凡扯到卫怀舟,闻舒就很难保持一贯的冷静,更难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从前她总和秋筠她们说自己不在乎,觉得她积攒的钱财够她挥霍到下辈子了,还管这些做什么。
然而,现在看来,还是在乎的。
纪知容没看见她略古怪的神色,自顾自地理所当然道:“因为你瘦了呀,而且,你现在和去岁来纪家的时候相比,脸上少了好多笑容。如果他对你好的话,那你应该过得很开心才对呀。”
“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有这么多的歪理。”闻舒被她逗笑,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闻舒扪心自问,在国公府的日子,她一边应付着国公夫妇,一边还要和卫怀舟“纠缠不清”,防止彼此越界,那样的时光,应该很难谈得上愉快二字。
但是,等到她真的离开了,离开了那个人,却又会生出茫茫的不舍来。
大抵,她还是没法割舍那个拉她出险境的人……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见她不说话,纪知容自觉转了话题,却还是和卫府有关,“闻姐姐你来了快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你都没有出门,应该还不知道外面最近发生了什么。”
纪知容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又和闻舒极为投缘,自闻舒来了纪家,恨不得一日三次登门相见,也是卫夫人拦得勤,不然,凭她那消息灵通的本事,怕是闻舒足不出户,都能将京城最近的八卦全都揽入囊中。
听她发问,闻舒配合得很,笑着问道:“发生了什么?”
话到嘴边,纪知容难得的扭捏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告诉闻舒,她略一思索,还是说了,“昨日宫中赐宴,爹爹入宫,听说,皇后想要让卫大人再娶,国公夫妇也赞同……”
她适时停顿,倒弄得闻舒不知道要不要问下去。
不过,这也太着急了一点。卫怀舟对外称闻舒缠绵病榻多日,于腊月二十日逝世,这丧事才办完了几日,前人刚走,立刻就要塞新人进门吗?
也不怕人膈应。
也不知是哪家小姐命这么硬,敢来蹚卫家的浑水?
闻舒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只能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僵了片刻,正欲胡扯些别的,将这尴尬的时刻糊弄过去。
下一刻,纪知容像是终于憋不住了一样,道:“不过,卫大人说自己成婚不过一年,夫人就离世了,怕是克妻,所以从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