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国通敌、欲意篡逆,还贪墨国库、卖官鬻爵,真是包天的胆子!陈雁行,你可知罪!”
潮湿阴冷的牢房里,一个浑身血污的男子趴在地上,他四肢呈一种不自然的状态扭着,头发□□涸的血液凝结,一缕一缕地挡在脸前。
闻言,他用尽全力抬起头,冷笑一声,气息微弱道:“谁才是篡逆之徒,你我都清楚。”
尽管他眼睛已经被血污遮掩,里面的光却还是亮得惊人。
来人不知是被他的话刺激到、还是被那个眼神灼烫到,恶狠狠地一连向着男人身上踢了好几脚,。
末了,才对着奄奄一息的男人扬起声调说:“希望你明天还能像现在这么硬气。”
陈雁行的嘴角又溢出鲜血,半阖着眼睛,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连那人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元康十一年,三皇子欲意谋反,圣上龙颜大怒,暗中派人擒获一众孽党,只待发落。户部尚书陈雁行也在其中,他乃当年探花郎,先入翰林院,后调任户部,仕途平步青云深得圣心。
却没想到他和这场惊天大案扯上了关系。
陈雁行感觉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刀子扎在他的胸口,嘴角一直断断续续地涌出血沫。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刻钟,也许几个时辰,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他费力地拧过身去,地牢里却并没有窗户,连一丝月光都看不见。
“幸好……”他好像回忆起了什么,嘴角竟是扬起了一点弧度,那个未完成的笑容和未说完的话一起,融化在了黑夜中。
与此同时。
“咣”地一声,是烛台翻倒的声音。值夜的丫鬟闻声忙走进来,扶起烛台,点燃烛火。
“二小姐,可是叫梦魇着了?”
江枫眠坐在床沿满身冷汗,脸色白得吓人。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唇颤抖不已,一只手用力按在心口。
丫鬟吓坏了,忙轻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半晌,江枫眠才恢复了一丝力气。她慢慢扶着丫鬟的手靠回床上:“外面什么时辰了?”
“回二小姐的话,虽说黑的厉害,但马上就要天亮了,您再睡一会吧。”
江枫眠闭着眼睛,想睡却睡不着,心里一直难受的紧,只靠着那句“马上就要天亮了”捱着,等待着日光到来。
*
三日后。
太傅夫人江裴氏急匆匆地赶往女儿的房间,一推开门,就看见江枫眠又在对着放妻书发呆。
“阿眠!”她提高声音唤了一声。
江枫眠勉强笑了一下,眼底青黑明显:“母亲来了。”
裴氏看着她憔悴的模样,怒火又燃了起来:“得亏姓陈的小畜生早与你和离,要不然他被千刀万剐还要拖累我的女儿!”
“什么千刀万剐,母亲说话怎么这般……”江枫眠皱起眉头。
“哼,你不知道,三皇子一派居然叛国通敌想造反,今日已经全部问斩的问斩、抄家的抄家了!”裴氏柳眉倒竖,“姓陈的可是主谋,三天前没抗住,说是在大狱里畏罪自尽了。不过还是被拖去刑场当众戮尸,以儆效尤。”
“娘?你、你在说什么?”江枫眠好像没有听懂一样,蹙着眉,满是不解地问道。
裴氏加重语气:“娘说,陈雁行叛国通敌,畏罪自尽,死无全尸!”
“不可能,”江枫眠哆嗦着站起来,双手不住地颤抖,那放妻书竟被撕了个粉碎,“不可能,怎么可能?”
她浑浑噩噩就要往外走,被裴氏一把拦住:“哎哎哎你要去哪?”
“不可能,这里面有冤情,我要去找爹!”江枫眠眼眶通红,冲裴氏说道。
“有什么冤情!你被下了迷魂汤啊?你知不知道娘有多害怕,要是你没跟陈雁行和离,娘现在都见不到你了,”裴氏也着急了,“你们守着二小姐,不许她出去胡闹!”
江枫眠失魂落魄地跌坐回椅子上,脑海里满是和离那天的陈雁行。
他们二人亲事由圣上亲指,成婚九年里,陈雁行生性淡漠,一心只扑在政事上;江枫眠虽对丈夫有期盼,但被自幼的礼教束缚着,也未曾表达出来过。
尽管他们一直没有子女,陈雁行也不曾纳过妾,生活像水一般平静地流过。所以当陈雁行把江枫眠叫去书房,然后郑重地递给她一份放妻书的时候,她先是不解,接踵而至的是愤怒。
“阿眠,这些年我们在一起,我没带给你什么。今后就不耽误你了,我们当下一别两宽。”陈雁行语调平淡,像是在说“明日我休沐”这种琐事。
江枫眠当即被气了个仰倒,连声说了几个好之后就收拾东西回了江府,却没想到那一次就是最后一面。
留存于她脑海中的,就是陈雁行倚靠在书房门口,看着她拂袖离去的模样。午后阳光刺眼,尽数洒在庭院里,陈雁行站在阴影中,眉眼间好像是苦涩。
她知道陈雁行是什么样的人,共同生活的时光让她熟悉那人的秉性脾气。江枫眠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了解陈雁行,但她可以断言,陈雁行,绝对不会是如今人口中的奸佞。
江枫眠总在深夜发现书房还亮着灯,陈雁行喜欢坐在窗下写字,半边脸被摇曳的烛火映着。他皱着眉,修长的手执笔顿在空中,半晌才叹一口气,继续写下去。
天寒时他会着一件白狐裘披风,那衣裳本是江枫眠的,皮毛厚实针脚细密,摸上去便是一阵暖融融。
江枫眠被母亲禁足在屋里,只得差人去她带回来的东西里找那件白狐裘披风。
披风放量多,陈雁行身形高大却清瘦,裹在里面也不显得违和。江枫眠蓦然发现,自己居然记得这么多关于陈雁行的画面。
她轻轻抚上柔软的料子,自言自语道:“我早说你是个蠢货,什么事都是你干,可没得到一点儿好。”
白狐裘上还残留着陈雁行身上的气息,不像他人那么威严淡漠,闻起来是浅浅的白海棠香。
江枫眠把披风抖开,里面一张字条从中飘落。她拾起来,一眼认出来那是陈雁行的字,清瘦遒劲:
“阿眠,见字如晤。雁行此生已负你,不求你原谅,只愿你余生幸福安康,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