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轻歌沿着小路踽踽而行,她没有让任何宫女太监跟随,事实上她身边也只剩下凝琴这么一个侍候的人了,且看守的作用大于照顾。
她身上的衣物是捡的一些宫人不要的旧衣服,袖口缝缝补补,裙角勾着杂乱的丝线。
若是不看脸,旁人定认为她只是个不起眼的末等宫女。
谭轻歌一路低着头,来到太医院的附近。
临近除夕,请平安脉的宫嫔与大臣们愈发得多。谭轻歌进不去太医院的殿门,也没有堵住一位的落单的太医。
她思考了下即使找到太医,对方会给自己想要的药的可能性,抿着唇转身而去。
……
成章殿外,两位着红袍官服的男子刚从殿内步出,其中一人已毛发尽白,留着长长的胡须,双目略显浑浊。
他官袍上的鹤顶上也沾染了一片鹅毛似的雪花,望着无休无止般的雪,似在喃喃自语般:
“雪灾殃我大灵朝,可国库又如此空虚,明年春天这积压成山的雪一化,春汛会淹没百姓无数,而皇上他,还要增加赋税,去修建行宫……
“哈哈哈哈哈,天要亡我大灵朝啊,天要亡我灵朝!——”
他忽然放肆大笑,不要命一般大吼大叫。
“父亲!”
他身边稍年轻的男子紧忙示意他噤声,他蓄着黑色的须,上面也落了雪。他沉声道:
“父亲慎言,我大灵朝国力强盛、官员中能人辈出、圣上他英明神武。天佑我大灵朝,这一时之困绝不会危及根本,父亲请放心。”
“放心……”须发尽白的老者从喉咙深处发出残破的笑:“严安基,这话你去与灵朝百姓说,你问问他们,七成的收成上交后,他们安不安心!”
中年男子低下头,似不敢直视老者浑浊的眼睛:“只要想办法提高产量就好。”
“谁来想办法?谁有办法!——灵朝的粮食,每年只有那么多石,你告诉我,怎样才能增加……”
老者话未说完,便剧烈咳嗽起来,中年人在给他顺背。
稍微平息后,这位大灵朝的掌权阁老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没有办法的,圣上把这差事交到了你我手里,何异于一道秋后问斩。”
他浑浊的眸子中最后一丝清明也消失,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
蓦然,一道清冽似冷泉般的声音传入老者耳中:
“阁老可曾听说过,化肥?”
老者与中年人皆是一惊,齐齐望向声音发出之处,谭轻歌正站在那里。
她面色泛着病态的苍白,明明风一吹就倒般的姿态,可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静静立在雪地中,让人不禁想起,当年她也是这般,如神灵降世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谭轻歌认出,对面这二人就是当朝掌权的严统与严安基父子。
父子二人显然也认出了她,严统苍老的眼睛似有所动,想要开口,却不知该如何唤她。
他们并未认真听谭轻歌的话,也对她的话丝毫不感兴趣。
圣上最是厌烦她,尽管她腹中怀有皇嗣,尽管他们二人知道她只是圣上的挡箭牌,可身为帝王忠实的犬,他们不会与她产生任何瓜葛。
严统二人淡淡瞥她一眼,径自离去了。
谭轻歌却忽然笑出声来,她抿着唇,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化肥是何物?”
问询声自身后传来,谭轻歌回首才发觉原来自己身后还立着一只黄雀。
他望着她的眼神灼热异常,似乎在拼命忍耐着什么,他玄金的袍子上的四爪金龙张牙舞爪地腾飞。
并不是那位色令智昏的老皇帝,面前这位年过二十,面庞尚有稚气,是老皇帝那位唯一成年且有望继承大统的儿子,名字似乎叫公西祐。
“太子,”谭轻歌唇角溢出很轻的声音。
但这位太子殿下居然听到了,他欣喜若狂,竟忍不住上前几步,迅速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圣女记得我?”
谭轻歌不知他这股情绪从何而来,只道:“记得。”
公西祐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他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谭轻歌行了一礼道:“是我的不是,在圣女面前失仪了。”
众人皆唤她妖女,可他却是毫不避嫌,一口一个圣女。
谭轻歌不禁疑惑:“太子不知我是祸国殃民的妖女吗?为何还唤我圣女?”
“我知道你不是,”公西祐低下眉头,有苦难言般盯着谭轻歌,似乎想告诉她什么。
谭轻歌对他想表达什么毫不关心,准确来说,她对这个位面的所有都失去了兴趣。
她转身欲走,公西祐却急忙叫住了她:“圣女留步,你还没有回答我,化肥是何物?”
谭轻歌观他眼神之中的好奇,还有死死压住的情愫,不免心中一动,她计上心来:“太子想知道?”
公西祐点着头,但目光却一直未离开她的脸。
谭轻歌于是侧过身子,无意中露出了自己突起的小腹,她身材纤细,弱柳扶风般的腰肢更衬得那处隆起十分突兀。
果不其然,公西祐的目光被她的腹部吸引,随后面上露出几分苦涩之意。
谭轻歌道:“我向太子讨一样东西,太子若能给我,我就告诉您想知道的一切。”
公西祐低眸,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从那不该看的地方移开。听闻谭轻歌的话,他勉强扯出一抹笑来:“果真吗?”
谭轻歌颔首。
公西祐问道:“圣女想要何物?”
他心中也疑惑着,究竟是什么物件,让她竟然来求助于自己。然还未待深思,便瞧见谭轻歌的脸蛋忽然靠近,他一时便忘了呼吸,心脏如擂鼓般乱跳。
谭轻歌附耳与他,轻轻吐出几个气音。
公西祐被她似是撩拨般的靠近正扰得心乱如麻,复又听见她所求之物,脸色霎时变白。
他震惊半晌,心底却涌起一个痴心妄想般的想法。
公西祐顿住许久才回神,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那抹瘦弱的身影已经走出很远了,只留下个模糊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