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手臂哀嚎,猛然想起她飞升之时,便是一簪子捅穿了他的掌心,那伤口每至夜半令他如万蚁噬心般难受。
今日,她竟还……
剑无力垂落,无尽的痛意令他满头大汗,自然也没了持剑杀人的力气。
范兄连滚带爬地边干呕着边跑到谭轻歌身后。
恭宣帝的视线从那张洁白无瑕的脸上移到了她的手中。
她平稳持着一把雪白色的武器,平举的手臂不见半似撼动,那把雪白的武器像只蛰伏的雪鸢。
平静祥和,但其杀伤力却比他们在帷幕之上看到的都要大!
谭轻歌见面前之人掩盖不住的恐惧,嘴角掀起一抹笑来,辨不明意味。
“好久不见,公西弼钟。”
恭宣帝知道这肯定不是友好的问候,强忍着疼痛露出恶意的笑来,鲜血渗满了唇缝。
“妖女,你还是这么不识抬举。”
“嘭!”又是一声巨响。
谭轻歌毫不犹豫,极为果断地又给了他一枪。
这枪不偏不倚,刚好与刚才那一枪重合。
撕裂的伤口先是受到了冲击,而后竟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一样,恭宣帝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血肉飞了出去,森森的臂骨漏了出来。
“啊!——”
他发出疯狂的尖叫,在不断咒骂着什么。
“再叫,下一枪就是你的嘴。”
混乱之中,她平静的声音极为清晰。
恭宣帝看清了那双夹杂着冷漠与恨意的眼睛,视他如蝼蚁一般的眼神。
她是真的想弄死他……
顷刻间,他忍住了叫声,咬住领口,在地上抱着手臂蜷成一团。
“轻歌,我……”
谭轻歌注意到身后的公西祐似乎才缓过神来,眸中爆发异彩,旁若无人地唤她名字,还想上前来。
她回以一个漠然的眼神,硬生生止住了后者的步伐与声音。
恭宣帝还在地上打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打的好!”范兄挥着拳头,眼眶通红,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大仇得报的兴奋。
他突然跪下,像谭轻歌叩谢道:“臣谢圣女救命之恩,方才若不是圣女,臣此刻必定身首异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臣此生愿鞠躬尽瘁,为圣女驱使。”
他句句发自肺腑,激动得涕泗横流,劫后余生令他心中大畅。
谭轻歌淡淡点头,而后又道:“无妨,你叫范宣是吗,我知道你,为了建渠一事你废了很多心思。你既尊我一句圣女,救你就是我分内之事,起来吧,以后不准再随意下跪。”
范宣这才急急忙忙起身,又朝圣女鞠了一躬。
“嗬嗬……”恭宣帝嘴中冒出鲜血,从嘴角流淌到宫殿的石板上,蜿蜒成一条细小的溪流。
他躺在血泊之中,但比血液更红的是他瘆人的眼球。
“谭轻歌,你别以为他们叫你圣女是真心服从于你,这帮人以前不也一样恭恭敬敬叫朕一声陛下?如今还不是反了我?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他似乎深知自己命运,于是开始挑拨关系。
熟料只换来了那人的淡淡一笑,“真是不凑巧,我的目的并不是叫所有人都臣服于我,所以你得离间毫无用处。”
“臭婊子!”恭宣帝气急败坏,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依旧大吼大叫,哪怕伤口被撕裂了也浑不在意。
“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雌伏于我身下的?你也配威胁朕,你若敢杀朕,灵朝所有人都不会……”
“嘭!”第三声枪响时,恭宣帝的桡骨彻底断裂,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胳膊飞了出去。
那道震彻宇内的声音仿佛带有看不见的余波,远在幽桐宫的皇后急急忙忙赶出门时,被绊了一跤,狠狠摔在地上。
一时间所有人都哗啦啦跪了一地,宫女太监们抖成一团,瑟缩道:“圣女发怒了,这是天罚,是天罚。”
良久后,皇后才被大宫女从地上扶起来,后者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问道:“皇后娘娘,还去吗?”
午间躺在卧榻上安睡的皇后被第一道炸响惊醒时,听远处传来人声,喊着圣女降临。
起初她以为只是谣言,毕竟那人远在神州,怎么也不可能回到灵朝来。
可旋即她又发现,头顶的帷幕上场景变了,似乎被迷雾掩盖了一切,只有虚虚重重的幻影忽隐忽现。
而细看去,却发觉那间或露出的宫宇一角正是奉天大殿!
皇后讪讪的,心底里油然生出恐惧之感。
从她知道到决定赶往奉天殿,最慢也不过半柱香时间,可谭轻歌已经连开了三枪。
恭宣帝应该是……死了吧。
想到这,她脸上攀上一抹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弧度,她抹了抹眼角道:“不去了罢,我与她不和,也做了许多伤她之事,万一她没杀过瘾,将我也……”
正找着说辞,忽而前方传来一对对奔跑的内侍,他们满头大汗,全然没了规矩的样子。
边跑边喊:“院令急召,无事者立即前往奉天殿。”
重叠的诏令从耳边擦过,又随着风回荡过来,清晰地进入耳朵。
皇后和大宫女都从对方眼中见到了诧异。
院令一词如今只代表一人,据说那位院令表现看上去和蔼可亲,实际上满腹城府,最善揣度人心,也最得圣女之心。
他总能意会到圣女的意思,现在他下令召集人赴往奉天殿,某种意义上就是圣女下令。
“我们走吧。”
皇后都没来得及想好到底该不该去,双臂就被大宫女架了起来,半拖着在宫道上前行。
“放肆,”她微微挣扎了一下。
“娘娘,”大宫女若有似无地笑着,用最温和的声音道:“您的娘家陈氏已湮灭于战火,陛下自登基后也从未来看过您,更别说太上皇,他都忘了有您这一号人了。您如今的地位,还赶不上我这幽桐宫管事大宫女呢。”
她语气轻快,说出的话却令皇后仿佛遭受凌迟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