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琴近日昏昏沉沉,风寒让她头重脚轻,值夜时睡着了好几次。
眼前频频一黑,凝琴实在遭受不住了,向齐太妃告了假,裹着被子在小榻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到她身旁。
凝琴想叫她帮忙倒一杯水,可嗓子眼火辣辣的,和要喷火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她听见那人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似是看了她一眼,发出嘲讽的呵声,随即离去。
整个过程里,凝琴连支起来身子看是谁的力气都没有。
她只听到断断续续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在门口响起:
“她睡了几天了?怕不是要不行了?风寒不治可是要人命的。”
“你去给她请大夫吗?你忘了她偷你簪子的事了?要我说,她就是活该,做太多孽遭到反噬了!”
“嘘,小声些,叫太妃听到,她又该伤心了。”
“太妃就是心太善,见不得任何人受苦,连这种曾经折辱磋磨圣女的人也要护着!就该让她被人一脚一脚踢死!”
“嗐呀,你怎么还越说越大声,太妃菩萨心肠,怎么可能看着她被打死啊,罢了,待会儿我去和太妃说说此事吧,虽说她干了许多坏事,可院员们开设的讲堂中也道要‘以德报怨’……”
说话时渐渐远去,又是很久的寂静,只有脑中嗡嗡的像有只大鼓在被捶打。
凝琴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好不容易有力气爬到桌边,可桌上的水壶却空荡荡的。
她嘴唇干得起皮,有气无力地朝门口看了一眼,终是没有起身的劲儿,只能艰难将壶倒置,舔了舔悬空于壶嘴的水滴。
之后便再次昏死过去……她一度以为自己要就这样病死了,却不知从哪里听到一声叫唤。
像凭空惊雷一样炸在她心间,将她从昏迷中直接惊醒。
“圣女降临了!——”
“就在奉天殿,听说很多人都去面见圣女了,我们也去吧……”
圣女……降临……?凝琴费力挣开被分泌物糊住的眼睛,她努力撑住一口残存的气力。
“有没有人,我也要去……”她扯着沙哑得比破钹还难听的嗓子向门外喊,
可是只听到匆匆而过的脚步声,没有一人理会她。
凝琴艰难咽了咽唾沫,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她一下支起身子,抖着发软的腿推开门。
一路强挺着走出太妃居住的寒璋宫,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出现在她眼前,旁边森然而立的宫墙遮住了高悬的太阳。
远处传来排山倒海一般的高呼声,那是人们在恭迎圣女降临。
凝琴呕住心口的那口气儿,在长而笔直的青色宫道上拼命奔跑起来,微风吹起她的发丝,时不时挡在她已不甚清零的眸前。
她想起那人,想起最后一次见她时,只看到一个清隽消瘦的背影。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来着……好像是,此生再也见不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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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是用于祭祀的大殿,内里铺陈奢华而圣洁,中心悬垂的黄金挂饰仿照编钟式样,被风吹过时会发出呜呜的深沉鸣叫。
由于其建造的特殊性,若有人在殿中央说话,传声可达几百米远。
因此所有围蹙在宫殿外围的人都听见了恭宣帝的痛苦嘶吼以及他满地打滚华裳摩挲声,当然也有他费力的崩溃尖叫……
“谭轻歌!你如此对待天子,就不怕遭受天谴吗!”
他捂着溃烂的胳膊,狼狈得如丧家之犬。
换来的只是那人淡然一笑:“看来义务教育阶段的课程,你是一节也没上啊。”
她说出如此突兀一句话,叫恭宣帝眯了眯眼睛,心下也一懵,仿佛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然而环顾四周,恭宣帝惊恐地发现周围不少人都在连连点头、嗤笑……
他们分明是明白那女人嘴中在说什么的,他们究竟瞒着他干了什么勾当。
恭宣帝心里燃起莫大的恐慌,他叫嚷着:“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叫太医,朕的手!朕的手啊!”
无人理会……
恭宣帝更慌了,苦笑外露,整个人都在颤抖,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对民众不再拥护她而感到万分恐惧。
他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来,渗入深黑的褶皱里。
“你们……”他对臣子的希望只维持了短短两个字,随后,他立刻就收回了情绪,转而又变成疯子状态。
他哈哈笑起来:“朕知道了,你们不过是些尸位素餐的贪官污吏,脸面都不要了。谭轻歌今日这样对朕,来日便有可能这样对你们,你们现在看朕的笑话,来日,朕也看你们的笑话。”
“陛下怕是误会了,”不知何时,宫殿深处一道温厚的声音传来,人影自暗处踏出,一身粗布麻衣,手上捻着念珠,“您哪有来日了啊。”
贾琥皮笑肉不笑道。
“你什么意思?”恭宣帝虽心中已有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发问。
贾琥向谭轻歌行了拱礼,随后直视她的双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虽是今日才初次真正见面,但之前数月合作的默契仿佛浑然天成。
谭轻歌向他点头示意,举枪的手依旧无分毫移动。
果然当初选择他是正确的的,能做到灵朝第一大商的人绝对有真本事,可却又不恃财傲物,仍然怀有仁爱之心。
纵使有时想法过于偏激,但好在与他不断沟通中也使他发生了改变,能在领会她意愿时自发行动,如臂指使。
在恭宣帝沉默地猜忌两人眼神交流的含义时,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地动山摇之力,仿若是从数米深的地下传来的。
连公西祐身子都晃了晃,罕见得慌神,皱眉问向旁边随侍:“发生何事?”
随侍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
但恰在此时,远处宫门外有传令内监的疾呼随着风交接传来,一路到达奉天殿外:
“禀陛下,崇德门外忽然聚集了许多百姓,他们……他们……”
内监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