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大宫女半拖半拽着来到奉天殿,她站在殿后的屏风之后,透过缝隙,她看见了恭宣帝在朝着众人大叫,看见了谭轻歌质问天下人的一切过程。
她露出的一只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死命抓住了屏风边框,她捶打着大宫女的手臂:
“你松开我,狗奴才,你竟想让我死?你想让那女人也杀了我吗?”
“杀”字在她舌尖渡到齿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在两人僵持的拉扯中,四道巨大的枪声在殿内响起,那声音带出来的余波似乎能将房顶掀翻,皇后只觉耳朵一瞬间就失聪了,一时间只能听到尖细的嗡鸣。
“啪”地一下,面前屏风倒下了,她的身影暴露在众人身前。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她,他们的视线牢牢锁在谭轻歌身上,半点也没有分给她。
仿若她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皇后艰难咀嚼着这一刻的复杂心境,但还没等她平复下来,身旁的大宫女不知哪里来得一股怪力,直接将她从阴影中拽出。
也就在此时,谭轻歌那女人吩咐完了恭宣帝的事情,闻声淡淡瞥向此处。
在接触到女人视线的刹那,凉意从天灵倒灌进来,皇后的身体僵直得不行,连牙关都打着颤。
她余光瞥向了殿中央那血肉模糊的一团东西。
那是她名义上的夫君、曾经的皇帝、灵朝天子,可现在却像块腐肉一般,简直融化成了地上的一滩血。
她也会如这般一样吗?……皇后惊惧至极,险些昏厥过去。
但下一秒,谭轻歌的动作又令她汗毛倒立,如坠冰窟。
她对着她的方向,缓缓举起了那把银白色的恐怖杀器。
“啊!——”皇后疯狂大叫起来,腿软得跪在地上,她便在地上乱爬,希望躲到谁人的后面。
可无论谁看见她都避如蛇蝎,无一人露出怜悯之色。
“救命,救救我……”皇后边哭着边说,她冲着谭轻歌哐哐磕头,“圣女娘娘我错了,我以前不该加害于你,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
在她连连求饶中,谭轻歌却轻挪步伐,上前几步。
她的目光极轻极淡地从她身上掠过,如同没看见她一般,脚步也从她身边迈过。
谭轻歌来到了齐太妃身旁。
昔日华美夫人阔别数月后更添沧桑,鬓角也已经染上了几分斑白。
她露出些许疑惑的目光,别并无戒备梳理。
谭轻歌微微一笑,朝她颔首道:“您可能不记得我了,除夕宴饮,你带我去了仙寿宫。”
齐太妃的眼神由沉思转为恍悟。
谭轻歌的嘴角又弯了几分,是发自内心的释然之笑。
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倒计时,她将手中银色的枪支交到了齐太妃的掌心之中,包裹着她的手握紧枪把。
“不知道刚才有没有见过我开枪的动作,像这样握住,将枪口对准敌人,然后找准时机扣动……”
倒计时飞速山东,但她却不疾不徐地讲解着枪的使用方法。
“为什么……”齐太妃眼眶发红。
她不明白,只是一次顺手施援而已,难道这一件小事也值得圣女将这强大杀器托付给她吗?
这把枪的威力有多大,全灵朝都有目共睹。
若真给了她,那她以后在灵朝可就不止只是个太妃了,凭着这把武器,她可震慑千人。
面前的女人眼底如同潭水滴入水滴,泛起圈圈涟漪。那其中有酸涩,也有感慨,但更多的是释怀,就像迷雾初开,澄澈如镜。
她道:“那是三年里为数不多的温情……你曾经给我一个体面,现在用它还你。”
倒计时归零,她的声音缥缈得仿若来自九天之上,周身浮现起一层白色的荧光。
纤弱的身躯愈发透明,她的发丝化为一缕缕细碎的流砂,可却没有坠地,反而倒置流淌,直上云霄。
这场面他们曾见到过,那是当初谭轻歌初次羽化飞升,奔赴神州时的景象。
而今,此景重现。
奉天殿内的人怔愣地看着这一幕,茫茫而不知所措。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贾琥,他大步踏出,费力地将那肥硕的身子躬下,行了一平礼道:“恭送圣女回神州!”
顷刻间,在他的带动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连忙道:“恭送圣女!”
在重重叠叠的浪潮中,只有公西祐母子显露一样。
他们一个失了礼数,更忘了皇帝身份,直腾腾地奔过去,手穿流砂形成的星幕而过,只揽到了一掌虚妄。
另一个声嘶力竭,不顾宫侍阻拦,嘶吼道:“谭轻歌,你凭什么忽视我,我对你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还不够吗?你凭什么连处罚都不给我?!你回来啊,杀了我啊!”
他们的声音和动作被掩盖在巨浪似的恭送声中,被衬得如同两粒尘埃。
流砂消失殆尽,她站立的原地不余一片衣角,唯有一个小小的袋子掉落在离得最近的公西祐手中。
那是她从神州带去的稻谷和蔬菜的种子,产籽率及产量都很高,足够灵朝百姓渡过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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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琴瘦弱枯槁的身子一瘸一拐地跑在宫道上,步履蹒跚,她咬紧牙关奋力向前奔去。
但速度仍旧很慢,周围人不断超过她,逐渐地,已经没有大批大批赶往奉天殿的人了。
一切都像要马上结束了一样……
不、她不甘心,凝琴狠狠咬破嘴唇,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天灵处灼热异常,像有壶热汤在咕噜噜地烧着,嘴里弥漫的铁锈味也越来越重。
凝琴脚下一滑,忽然狠狠摔在地上,她绊倒了自己的裙角,直接被掼出去数米远。
霎时间,下巴、脸颊、手肘、甚至被包裹得最为严实的膝盖都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她甚至能感觉到沙砾在皮肉里滚动。
凝琴呼吸被这一摔搅乱,她此时竟忘了该如何去呼吸,那简单的动作在此刻变得尤为困难,窒息感渐渐包裹住了她。
眼前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