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大太太在后面追也不回头。
大丫鬟百灵忙着掌灯铺床,又自小丫鬟们手里接过铜盆帕子,淘了水,要给余长安擦脸。
余长安白了她一眼,赏了一句“滚”。
百灵伺候他久了,对这脾气倒也了解,,被骂也不气,只跟着劝道:“不过是被老爷说了几句。爷就想,反正事情办妥就是了。咱毕竟在京城的顾侯府有亲戚,有爷一句话,衙门的人收多少钱都不敢放人的。”
余长安想想也是。
顾侯爷年轻时在军中做过参将,因自几个敌军俘虏口中审出了重要情报,皇帝大加赏识,将人提拔到北镇抚司去了。后来屡立战功,直至封侯,北镇抚司的官位反成了闲职,可认识的人都还在。
只要顾侯爷一句话,县太爷就能进北镇抚司喝杯茶,他怕着呢。
百灵又道:“就算老爷怕得罪邢家,松不了退婚的口,只要邢家的名声毁了,三姑娘进府来,爷还怕她不成?”
余长安点点头,这才将她手上的帕子接了过去。
瞧着余长安情绪渐好,百灵关上门窗,凑近又道:“顺便再给爷讲一个好消息,老爷不叫告诉爷是怕爷生事,爷可不能把我卖了。”百灵又近一步到余长安耳边道:“京城的顾小爷闹着退婚,侯夫人才来的信,叫老爷劝劝呢。千真万确。”
余长安一怔,顿觉心情舒畅了不少,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
顾金尧那种眼朝上看的人,怎可能放着好好的驸马不做呢?
……
京城,顾侯府花园。
绒花点点,彩蝶阵阵。
顾金尧正在檐下一张躺椅上午睡。
梦里,浓妆艳抹的林阳公主,穿着大婚的喜服,娇俏地坐到床边,与他喝着合卺酒。香甜美酒合着帐中丫鬟们口中绝艳的赞词,人生至佳之境莫过于此。
然而下一瞬,顾金尧忽觉眼前发虚,卡在喉咙里的血腥气冲至颅顶,五脏六腑翻搅腾挪,几欲夺腹而出。
他剧烈地发着抖,终于呕出一口血。
是鹤顶红!
他见父亲在诏狱用过这东西。
林阳公主放下酒杯,静静地看着他,随她一起的,还有自门外进来的裘郎。
裘郎,林阳公主的贴身护卫,伴她多年,讨她欢心,却因为身份低微无法求娶。
现在杀了顾金尧,他们便能远走天涯,长相厮守。
所以他顾金尧算什么?一个凭着才学堂堂正正够上驸马之位,却遭公主嫌弃杀之后快的,笑话?
一阵料峭的寒风让顾金尧从梦中惊醒,身上全是冷汗。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是梦,是真实的前世惨案。
顾金尧摸了摸前额,环视一周。
照旧,身旁只有护卫毕辞。
顾金尧自幼认生,不喜和陌生人打交道。可偏偏顾侯爷是北镇抚司出身,戒备心重,顾侯府上的丫鬟婆子年年换。顾金尧不习惯,最后只挑了毕辞一人。
因为毕辞不爱说话,人长得方方正正,眼神呆呆的,又是自幼长在顾侯府的孤儿,顾侯爷很放心。
上辈子,这家伙为了保护顾金尧,死在了公主府的红罗帐里。
这辈子再看见他,顾金尧连叹了好几口气。
果然,人还是开心活着最重要。
前世顾金尧作为侯府世子,始终勤奋上进,日出读书,日落习武,累死累活在世族子弟中搏了个人人艳羡的好名声,还为自己谋了桩“好姻缘”。结果就是这下场。
如今活明白了,莫说是与公主退婚了,就是叫他顾小爷从顾侯府上滚出去,从此不再做这个世子爷,也使得。
远远地,侯夫人瞧着顾金尧发呆,目露急色。这便跟身旁的太医指了指,“您瞧,这是病得不轻吧?”